挽辰找到柳漠,说道:“我欲要去东海磨砺剑心,不日后出发。切记剑息之修炼一日不可落下。”
“此次被困,受限于外物所扰。你记住,在外时遇到有关虚神教名讳的,一定要敬而远之。”
“另外,上任掌门,也就是我的师兄,给你留下了一份机缘。带上你的那把剑,去往雷池峰,峰主雷霆会亲自帮你炼剑。”
柳漠有些吃惊,不知为何前任掌门会对自己如此。虽说道教信仰自然之理,空殊也不该如此对待柳漠,因此柳漠对空殊充满感激之意。
挽辰飘然的离去,正如他无声无息的来。红尘不挽剑仙,风月不留人间。
夏日的热烈与张扬,也在不知不觉间结束。年少轻狂着,热血难凉。暂且还不够,还不够啊,只是,总归是在成长吧,对吧。白云苍狗,世事变迁,岁月总是在远去,沉舟侧畔,病树千帆,只希望,归来仍是少年。
柳漠走出竹楼,抬头看着天上明月。莹莹月光之中,百转千回的光影里,是否真正藏有月神的眷顾?是否天下有情人终有团圆?柳漠不清楚,因为那些问题的答案,都藏在一段段不曾经历的尘世间。
柳漠盘膝而坐,在竹楼前石崖之上,默默引动“月华引”,开始吸收天地灵气,用月之精华滋养经脉。不知不觉间,身体悬浮在离地半尺处。前几日刚刚突破天初第三境,柳漠也是终于在此刻感受到身体内部的变化。只是“空明寒玉体,至阴琉璃身”到底是什么东西?
柳漠突然发觉到许许多多的谜团缠绕在自己身边,如同身在迷雾之中不知所向,又像是棋盘上的棋子任人摆布。九鸣山不是记忆里的九鸣山,黎阳镇也不是亲眼所见的黎阳镇。幽绝谷不知究竟是何地?金色琉璃塔也不知是何物?更不知突然出现的虚神教是何等教派?父亲到底做过什么?母亲又是什么身份?
道教为何要寻道?佛教为何要信佛?儒教为何要立身大争之世?人又是为了什么而活?
难道我柳漠就只是为了完成父亲的遗志?为了能重新回到九鸣山结束一生吗?我是为自己而活的啊……对啊,我是要为自己而活的。可是,就连自己喜欢的女孩儿都没有勇气去……
柳漠眼神变得黯淡起来,石崖上无风,竹楼旁无人,可是有一个十二岁的少年在刹那间眼里却没有了光……
耳边突然穿来一阵温婉的声音,“只有经历过才会懂,只有体验过才会明白。人生是一张白纸,看你想要画成一幅什么样的画。难道?你想要一直做一张懵懂的白纸,无知的生,然后无知的死去吗?”
“我不知道。”柳漠低下头颅,看着地上月光,看着地上的影子,没有任何方向感,无力无言。沉浸其中,不知所以,不明所以。
柳漠想起自己曾经脱口而出的那些豪言壮语。
“少年心事当拏云,扶摇而上摘星辰。”
“我不想做荧尽幽深的一团夜火,我要做那曜灼日月的天地明光。”
只是,为何要如此呢?对啊,何必为难自己呢?可笑。
拔剑,四顾,心茫然。
无力的感觉压在心头,为何难以喘气。举步维艰,何谈未来?归来仍是少年,少年,又如何?
就像是汹涌南溟上一朵浮起的浪花,会在不觉之间逝去;就像树上年年都会落下的一片树叶,在风的吹拂下也会销声匿迹。我无需证明我曾经来过,我只需要在一个无人问津的角落做好自己,然后悄无声息地离去。
欲渡长河,冰塞川。
“喂,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柳漠看了看眼前的女孩子,眼里恢复了些许明亮,却又心虚地想要躲避她的视线。
不知用了何种术法,白鹤的身影出现在月光之中,女孩带着柳漠骑着白鹤遨游在天际之间。
应天峰顶,一处莲花台上。
柳漠突然问道:“人活着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呀?无力的生活总是让我觉得很无趣。”
“所以你就要选择逃避吗?”
“啊?逃避吗?”
为什么会这样啊?难道真的是在逃避吗?悬明道长的道法,挽辰小师叔的剑法,面具人的出现,黑色乌鸦的不可匹敌。一切,都使自己感觉很渺小。
“你知道吗?师父曾经告诉过我,这个世界很大,也很神奇。不管我们是否存在过,日月星辰,依旧挂在天空。也许它们只是天空的装饰品,但是当我们看着天空的时候,它们就有了意义。它也许会成为我们的回忆,也许会成为我们的未来。师父曾经带我去看万家灯火,市井街巷上,有人荣华富贵大腹便便,有人蓬头垢面垂尾祈怜。没人知道他们的生活是否真的开心快乐 。有钱不一定快乐,没钱不一定不快乐。甚至有些人在经历了江湖摧残之后,依然选择固执地活着。不是因为他们害怕死亡,而是因为他们依旧有生的希望。”
“多说无益,有些事情,总归是要经历过才知道的。世界很大,成长一直在路上。”
柳漠默然无声,若有所思。
“你是不是一直觉得我年纪很大啊?”
柳漠突然慌了神,“没有没有没有,淼淼师姐豆蔻年华,芳华正好。聪明人都能看出来的。”
“我怎么感觉你不太聪明啊?”
“好吧不逗你了,正式介绍一下,本女子应天峰云淼淼,今年与师弟同庚。”
“师姐,你的眼睛怎么是青色的,真的很漂亮。”
“嘁,你的眼睛不也是蓝色的吗?”
谁能想到,应天峰峰顶的皎洁月光之下,道教祖师的石像面前,两个人不经意间对视到了一起……
柳漠瞬间耳根通红,急忙闪躲开来。云淼淼只是在看着夜空,微微地笑着。
只是雪白的月光之下,女子秀发搭在肩上,睫毛微微颤动,肤如凝脂,纤手若柔荑,眉如远山,眸含秋水。
原来云淼淼今日并未戴面纱,芳华正好,绝代佳人。
霁月峰竹楼内,柳漠睁开了惺忪的双眼,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切。
“原来,又是一场梦啊!”
“不过,梦里面的淼淼师姐真好看。”
柳漠翻出那张其实早已刻在脑海里的地图,拿出墨笔在青城山的位置留下了一个带有特殊符号的印记。
应天峰。
云淼淼的旁边还卧着那只白鹤。女子手里把玩着两个一模一样的玉佩,轻声说道:“师父,您真的不在了吗?”
“您交代的事,我还没有完成,不过也差不多了。”
在祖师的石像面前,我仿佛看到您留下的“道”,那一弯浅浅的月牙之上,分明矗立起了一座金色的琉璃宝塔。
藏书阁。
阁主凌霄翻着那本名叫《凌霄步》的功法,也露出了难得的笑意。“这傻小子,该不会猜不出来吧?估计会有点吃惊吧,哈哈,这么多年了,总算有人能够领略其中的奥义了。”
还是应天峰,只是掌门故居换了主人。白发银须的花初一对着院内菊花独自饮茶,“还是我当年送的重阳菊,现在依旧盛放着。”
“只是,明明可以不用这样的啊。”
“空殊前辈,这么做,一定有您的深意吧。或许是吧?”
霁月峰上,柳漠望着刚刚探出头的朝阳,突然对未来的生活憧憬了起来。
“再糟糕能糟糕到哪里去呢?总要试一试吧?”
山中鸟鸣,水花击石,风萧萧。
余生何为?
余生可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