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二房本打算拿到房契次日就搬走,但苏宗明默了默,还是决定挑个黄道吉日搬家。
这一耽搁就到了八月初十。
迁乔新居这日,陈氏头夜就没怎么睡好觉,但次日依旧是精神抖擞,苏宗明也是容光涣。
苏玫早已是嫁出去的女儿,所以苏怀礼分得了先前徐老太太住的院子枫景院,他阿娘妾侍文氏住进了枫庭院,枫楠院自然就给苏宗明夫妻两个住了。
沈重霖带着苏玫来了一趟,还送了些乔迁贺礼,大房苏府那边和老太太也都送来了乔迁贺礼,但是人未至,苏宗明两口子也乐得不见他们,只自己这一房人齐齐整整团团圆圆的热闹了一整日。
晚间歇在榻上,夫妻两个叙话。
“总算是有个自己的家了,二老爷,有件事情我一直没说,前不久收到冯氏娘家寄来的信,说冯氏的身子已经大好了,问咱们在京城落好脚没有,要是稳妥了,便让人捎信回去,冯氏立即进京来。”
“你明日回信吧,让她进京也好,早日为咱们苏家开枝散叶。”苏宗明疲惫的言道。
“哼。”陈氏冷冷的笑了笑,“别看大房现在风光体面,家里也没个男丁,虽说宫里那位正得宠,我自古皇帝后宫三千,皇帝再喜爱也肯定会有看腻的那日,我倒要看看将来大房拿什么撑得起门户?”
苏宗明十分认同陈氏的话,这也是他如今在大房面前惟一能挺起腰杆的地方了。
次日早晨,在膳桌上说起了这事儿,苏怀礼一听脸色当即就变了。他这些天与窑姐儿如意打得火热,以冯氏那个火爆的性子,一到京城哪里还有他逍遥快活的份儿?
“不行,阿爹,母亲,儿子也正有桩事跟你们说。”
这小俩口分开这么些日子,怎么礼哥儿就不思念的吗?苏宗明想不通时,听得苏怀礼道:“阿爹,儿子想休妻。”
这话惊得苏怀礼两口子神情一滞,陈氏不作声,对于苏怀礼这个提议她是满心欢喜的,毕竟冯氏就是来克她这个嫡婆婆的,真要休了,于她而言再好不过。
“胡闹。”苏宗明一拍桌子,满脸怒火,“好好的,你休什么妻?咱们苏家还从未有过休妻的先例,你要是敢开这先例,对得起苏家的列祖列宗吗?”
“二老爷,您别着急气,先听听礼哥儿怎么说是不是?他是个懂事的,断不会轻易把休妻两个字说出口。”陈氏边说边给苏怀礼使眼色。
苏怀礼惯会讨好人,自然没忽略陈氏的反应,连忙说道:“阿爹,儿子想休妻原因有二,其一,冯氏入苏家门那么久了,也没给咱们苏家生个一男半女,而且她性子暴燥,不孝婆母,总是与母亲顶撞,在老家时这也是您亲眼瞧见过的。其二,咱们苏家如今这样的身份,再配个市井泼妇做儿媳妇合适吗?如今咱们家女婿前程似锦,宫里的皇后娘娘又是您的亲侄女儿,以后不免要与达官显贵应酬往来,这冯氏能拿得出手吗?”
这话是说到陈氏的心坎里去了,现在没什么比苏家的颜面更重要的事。
尽管觉得苏怀礼说得有道理,但苏宗明一想到亲家公为人老实本分,亲家母也不是苛刻的人,这个提议他就答应不下来,“住口,你既娶了冯氏,就该对她负责任,你老实说,你这想休妻是不是心里有别人了?”
苏怀礼心里一咯噔,连连否认,“哪有此事?儿子近些日子虽说总往外去,也是去结交京城文人雅士,一起领略京城风彩,好为将来下考场做准备,哪儿有空去胡作非为?”
这番大义凛然的话说得陈氏几乎就信了,但苏怀礼什么德礼她会不清楚,可此时也不能拆穿啊,她也希望冯氏被休呢。“是啊,老爷,礼哥儿是个孝顺的,又上进,这京城藏龙卧虎,总能让他碰上几个有志之士不是?”
“休妻这种事你不要再想了,冯氏是你的糟糠妻,你是要休了她,往后等你发达了,别人知道会诟病你的德行。”
苏怀礼没想过一次就说服自己老爹,这种事得有个对比才能体现出优胜劣汰来。他想到了温柔多情的如意姑娘,那才是他能放在心尖尖上疼爱的女人。
一场不愉快又没结果的话结束后,苏怀礼剔着牙走出荷花巷子,看了看街道两旁琳琅满目的商铺。这荷花巷子又叫芙蓉巷子,能住在这里的人户都是有家底儿的。他想着真是用一千两银子从苏瑜手里买过来,那也是赚的。他找到一家车行,丢了二十个铜板到车夫手里,“走,去得胜赌坊。”
自从如意推荐了这么个好地方,别人都是十赌九输,偏他财运旺胜,十赌九赢。如今身上的三百多两银子全是凭自己的好手气赢回来的,今儿他又准备到得胜赌坊去碰碰运气,然后再去找如意儿好好乐呵乐呵,想想这日子都美得直冒泡。
得胜赌坊门口一直有打手隐匿在人群里,他们的任务是提前杜绝有人前来捣乱。
毛三儿和胡四歪在房檐下,一个磕瓜子,一个打哈欠。
毛三儿吐了一口瓜子壳,猥琐的冲胡四笑,“昨夜是不是累着了,怎么,那个红姐儿把你侍候可舒坦?”
红姐儿是窑姐儿,是胡四的拼头,胡四一把将毛三儿推开,“呸,少打听,我可告诉你,不准打红姐儿的主意,她可是老子将来要娶进门的媳妇儿。”
毛三儿心想都是你死了爹娘,孤家寡人一个,否则谁会愿意答应娶个窑姐儿进门?“有您四哥罩着,我哪儿敢?”
二人正说着,看到苏怀礼在门口下了车,赶紧迎上去,一脸讨好,“哟,公子爷,您今儿挺早啊。”
苏怀礼傲慢的抬起脑袋,下睨着这两个瘪三儿,“怎么,太早了不迎客么?”
“哪儿能呐,您来得早正好选个好位置,占个好运气不是?”
“快快,里面请,里面请。”
苏怀礼趾高气昂走进赌坊里,毛三和胡四又歪回了原位。
胡四问:“这条鱼养得怎么样了?”
乱三儿往里瞟了瞟,目光徒然凶狠起来,“差不多了。”
与此同时,苏宗明还是给老家亲家回了信,让冯氏即刻起程进京。
中秋节如期而至,因为皇后娘娘下达了大唐危机不除,宫中不办宫宴的命令,今年的皇宫格外冷清。
宣晗今日早早下了学,与衍哥儿一起边玩儿边等宣祈回来用团圆饭。两个孩子在殿中你追我赶,玩得热闹,庄娘子小心冀冀的护着衍哥儿,生怕他摔倒磕着碰着。
苏瑜看她累得慌,“庄娘子,你就站在一旁看着吧,这殿中铺着薄毯子,就算他摔倒了又能痛到哪儿去?”她不喜欢男孩子太娇养了,这对他不好。
起初衍哥儿是王府里的嫡子,她不该大意,现如今身份更为尊贵了,她更是眼睛都不敢眨。此时听了皇后娘娘的话,她才敢稍稍松懈片刻,“是。”
“老奴明白姑娘的心意,庄娘子也是真心疼家哥儿。”袁嬷嬷笑着开口。
庄娘子感激了看了一眼袁嬷嬷,不然她内心还真会一直忐忑下去。
不一会儿,宣祈进了坤宁宫,一进来就见两个孩子玩得兴起,看到他了,齐齐朝他跑过去。
“爹爹,爹爹。”
宣祈满心温暖的将衍哥儿抱在怀里,狠狠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自然也不能忽略晗哥儿的感受,虽然有八岁了,但宣祈还是能抱起他。就这样一边一个孩子抱着进了内殿,直看得苏瑜笑声不止,“陛下倒是有力气,快放下来,一下子抱两个别手滑摔到孩子。”
宣祈把衍哥儿放到苏瑜怀里,抱着晗哥儿掂了掂,“重了些,近日可有好好练武?”
宣晗伸手环着宣祈的脖子,骄傲的说道:“有,师傅还夸我了呢。”
“你瞧他得意的。”苏瑜笑。
“那就好好练,等你学有所成,父皇送你一把好剑作武器。”说着,将宣晗放下。
“真的吗?”一听说可以有自己的武器,宣晗高兴得两眼发光。
“自然是真的,你父皇什么时候骗过你?”苏瑜说。
“陛下,娘娘,晚膳准备好了。”袁嬷嬷笑着进来说。
宫里一团和气。
黄国公府因为今年不必进宫,便在自己府里举办了一场中秋家宴。苏怜头一次参加这样的家宴,显得有些紧张。好在有婆母曾氏的照看,倒也没出丑。只是夫君李宴在宴席上全程黑着脸,这让苏怜心里很不是滋味。
“侄儿媳妇这是要生了吧?”张夫人假意关心。
苏怜点头,曾夫人笑道:“临盆之期是近了,就是不知道这孩子几时着急出来?”
“宴哥儿,你也是要做人阿爹的人了,不知道明年的科考可有信心?”张夫人话峰一转,立即落到李宴头上去。
李宴娶了苏怜,可自从抬进门就没在她屋里呆过,日日不是在这个姨娘屋里歇就是在那个姨娘屋里歇,让他抑闷的却是苏怜没生气,气的是他阿娘,不时揪着他耳朵提醒要他对苏怜好。
他为什么要对一个心术不正的女人好?李宴心中不耻自己,他耻苏怜,所以有长辈在的地方尚可,只要没有长辈在,他从未给过她半分好脸色。也不知这女人心里在想什么,居然都能忍得下去。
李宴又吃了一杯酒,他已经有了醉意,“大伯母放心,就算我考上了,也不会跟你儿子争地位争家产的。”
张夫人断没想到李宴会接这么句话,她的儿子已经成了婚,但生养的两个都是姑娘,姑娘是要外嫁的。二房倒有个与李宴同辈的儿子,可他身子一直不好,成婚数载,媳妇连个蛋都没下。若苏怜这一胎生的是个儿子,那整个国公府将来的担子只怕都要落到三房头上。
张夫人脸色不虞,看着苏怜皮笑肉不笑,“宴哥儿这是吃醉了,宴哥儿媳妇,还不将人带回去醒醒酒来。”
气氛有些不对,苏怜也不敢拒绝,一手撑住腰,一手搭在女使手腕上起身。另有李宴身边侍候的随从扶起醉熏熏的李宴,夫妻二人同时折身离开。
走得远了,李宴冷笑着瞥着苏怜,“在国公府呆了这么几个月,瞧瞧你现在,三房大奶奶的派头是越来越足了。”
她是怎么嫁进来的,他们两个心知肚明。可就算如此,苏怜也想做好自己份内之事,“夫君,我们已经是夫妻了,与其这样闹着,不如把日子过好不行吗?”
“得了吧你,咱俩相看两生厌,怎么可能过得好日子?”李宴借着酒意,发泄着内心的不满。
看着李宴摇摇晃晃走在前头,随从想扶他,却被李宴扬手甩开,但他自己却歪倒在地,发出一声惨叫声。
“啊……。”
“夫君。”
苏怜撑着腰赶过去,陪嫁过来的女使凤香不放心,“姑娘,您慢点儿。”
苏怜想在李宴面前好好表现一下,自然顾不得这许多。想将李宴扶起来,却见他捂着自己的膝盖叫痛,苏怜吩咐随从,“快去叫人,给公子请大夫。”
“是是。”随从也怕挨骂,慌里慌张就走了。
苏怜和凤香艰难的扶起李宴,李宴依旧撺撺倒倒往前去,“滚开,别碰我。”
凤香松开了手,苏怜却没有,她是真的想缓和与李宴的关系。“夫君,你慢点,你听我说……。”
“滚开……。”
李宴不耐烦的猛地将苏怜往外一推,凤香来不及扶住她,苏怜身子本就笨重,被这一道力气推了出去,倒在刚围起来的花圃里,篱笆被压倒了,花草也倒下大片,更重要的是苏怜感觉到身下有什么粘腻的东西在流,肚子也开始了一抽一抽的痛,她害怕了,声音都在抖。
“凤……凤香……,凤香……我好……好痛……啊……。”
凤香先是吓傻了,听到苏怜的声音惊回了神,跑过去想扶起她,但她力气小,实在扶不起来,便对站在一旁呆愣的看着,也不知是不是被吓傻的李宴喊,“姑爷,姑娘怕是要生了,你还站着干什么,快去叫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