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维文与楚璇分手后遭遇了短暂的人生低潮期。硬着头皮将分手的事情向父母交代以后,他算是暂时卸下了被催婚催生的压力,但是新的道德绑架也接踵而至,因为房子终究是买好了,以他的名字。
自离开酒店那天起,他再没有跟洪玲联络。那一晚发生了什么,他反复回忆过,可是什么都想不起来。没有记忆的状况下,他猜测应该什么都没发生。可是猜测毕竟是猜测,如果自己问了她,那会不会得到一个他不想要的答案呢?这种事情又要怎么证明真假呢?他很害怕。更重要的原因是,那一天那一晚,在他的认知中是他人生最堕落的时刻,而洪玲则很不幸成为了他堕落时刻的重要见证人。他不愿回忆起那24小时里的任何片段,餐厅里被泼水,酒店的早晨,以及和楚璇分手,全都是他人生极致的低谷。
徐维文离开酒店的时候,洪玲已经醒了,她装睡想看他会怎样做,没想到他竟头也不回地走了。原本一切都那么顺利,被他女朋友误会后,他喝了很多酒,她就顺水推舟地把喝醉的他带回了酒店,如果这一系列的剧情能有个亲密的早晨当结局,那她就不虚此行了。洪玲回到X市以后,没有再给他发微信和写信,毕竟两个人已经衣衫不整地躺在一起了,再去重演她人淡如菊的人设就太违和了。她也很想直接用酒店的事绑架他,但是她毕竟心虚,什么都没有发生却要说谎逼他就范,一旦被拆穿,就再没有转圜的余地了。洪玲等了一个月,依然没有任何音讯。她回忆起徐维文女朋友的样子,也就是她错认的陆羽瑶,相貌明艳动人,打扮时尚精致,看起来就是各方面都很出色的女生,所以才有底气这样骄横跋扈,自己唯一比得上的也许只有自己设计的小白花人设了。他们之间的误会或许已经造成了矛盾甚至可能已经分手了,这样好的机会,她经营了那么久的一段关系,她舍不得也不敢再继续等待。她给徐维文编辑了一条很长的微信,详述了当晚,她看他喝醉了想送他回家,但怕打扰他的父母,引起误会,所以就只好把他带回酒店,他们之间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他不必为此而困扰。当然,她为何帮他脱衣服,她自己又为何要穿着睡衣和他躺在一起这些不重要的细节,她自然没有提起。她还表达了这一个月以来她的心路历程,她对他的抱歉和愧疚之心,因为她才造成了他和女朋友的误会,以及她对自己草率、不理智的后悔,她冲动的行为玷污了彼此的关系。她说她一直是最循规蹈矩的女孩,只因为感情至上才冲动行事,她一直都沉浸在自责和羞愧中,每天以泪洗面,抄经反省,以洗涤自己不再纯洁的灵魂。最后她小心翼翼地请求他的原谅,询问他和姐姐是否已经和好如初。
徐维文读到这一条微信,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幸好真如他所料什么事都没有。这一个月以来,他卸下了生活的压力,慢慢走出了情感的困顿,可是对洪玲的芥蒂却依旧存在,他回避了关于女朋友的问题,只是冷淡地让她不用在意。
洪玲是个中高手,从他躲躲闪闪的言语中猜到,他和女朋友的问题一定没有处理好。于是她又打起精神来,对他百般温存,嘘寒问暖,各种殷勤,发微信寄水果送礼物,比之前更用心地经营这条线。只可惜,她矜贵的姿态装得稍微久了一点。
正如陆羽瑶对楚璇说过的那句话:“要走出一段失败的恋情,最好的方式是开始一段新的。”徐维文不到两个礼拜便晕头转向地接受了另一段感情,Jessica是他们节目组的出镜记者,比他大好几岁,长得极美,比她外表更出色的是她极强的工作能力和在台里的资历背景。徐维文这样斯文有礼的类型,在哪里都不会被忽略,他们在台里已经搭档工作了很长一段时间,他的工作表现和气质给她留下了不错的印象。Jessica是一个很有效率的直球进攻型女人,某次一同出差的最后一晚,她就给了他自己房间的房卡。
徐维文也说不清为什么会接受这段突如其来的感情,也许是因为他当下的自信太脆弱了,需要很多很多的虚荣感来修补,Jessica这样美貌又优秀的女人绝对是良药,也许是因为他承受不了突如其来的空虚感,他需要更多的生活和工作细节来让填满自己,让自己不再去回忆往昔的快乐与失恋的忧愁。因为这一段恋情,他在节目组立刻得到了更多机会,虽然他们只是地下恋情,但是Jessica明里暗里给了他不少资源和扶持,让他有机会接触到节目核心策划。事业上的新起点让徐维文一扫过往的阴霾,而他的工作能力也没有辜负Jessica的提拔。
正当徐维文以为一切都往更好的方向发展时,情势又急转直下。他初时就没有对这段不在计划内的救生圈一样的感情太认真,毕竟Jessica这样个性强势自我、社会关系复杂的女性不会是他的良配。他与她性格差得太远,她是个性强势的事业女性,独立、果断、长袖善舞,他们平时在事业上的沟通远多于感情上的交流。徐维文并不十分了解她,也并不懂得她情感上的需求,他似乎只想学到更多工作上的窍门,获得更多资源和捷径。他懒得约会,也不喜欢谈情说爱,一旦两人有些小口角,也从不哄她,只是回避第二天再装没事。没有几个月,这一段感情似乎就变得岌岌可危。一再的吵架,一再的冷战,徐维文遇事就逃避的个性终于激起了Jessica的怒火。她不停给他打电话,发微信,他一律不回应,也懒得沟通,最后因为工作两人虽然勉强和好了,但是彼此内心已经没剩多少信任了。
随着传统媒体逐渐势微,他们节目的收视率也每况愈下,整个组面临解散。某次吵架之后,Jessica以此要挟徐维文,如果他不听她的话不服软,她也无法保证他未来的事业发展。这一波动静比之前几次闹得更大,徐维文对她的逼迫避而不见,Jessica直接跑到他家里去找了他几次,甚至连他的朋友都撞见了一次,他很想结束与她的关系,可又怕她会做出更过激的举动,影响到他在台里的形象。
陆羽瑶这天晚上没有工作,去朋友家里取了代购的护肤品。她拎着大纸袋出了小区,往她停车的方向走去。
昏黄的路灯下,她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背着包低着头,朝她迎面走来。陆羽瑶心道:徐维文!他确实住在这附近。她一见他,就想起了几天前程逸枫提到的事,不禁怒火中烧。她不管不顾地冲到徐维文面前,大喊一声:“徐维文!”
徐维文被吓了一大跳,抬头见是陆羽瑶,呆立在原地,没有说话。
陆羽瑶指着他说:“你要不要脸啊?你明明已经和小璇分手了,为什么还要把你自己乌七八糟的事情栽赃到她身上!”
徐维文听不懂她话里所指,怒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陆羽瑶逼近一步冷笑道:“我胡说八道?怎么?你无缝衔接找的新欢那么快就闹翻了?”
徐维文听闻此言,恼羞成怒道:“关你什么事!”
“谁要管你这些恶心的事情?我就是警告你,别再误导师兄们了,也别再把这些脏水泼到小璇身上。”陆羽瑶瞪着眼睛大声说。
“我没有。”徐维文避开她咄咄逼人的目光。
“明明是你的泼妇新欢跟你闹到不可开交,你居然恶意误导别人是小璇做的。如果不是一个师兄的女朋友无意中问我,我还不知道你在外面这样败坏她的名声呢!你还敢说你没有?!”陆羽瑶虽然越说越生气,但还是留了个心眼,没有出卖程逸枫。
徐维文心里虽然一直恼恨陆羽瑶,但在这件事上他确实理亏,他不愿与她多纠缠,就绕开她准备离开。
陆羽瑶立刻挡住他去路,说:“怎么了?心虚了?你给我听清楚,小璇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了,如果你再让我发现你在外面造她的谣,损害她名誉,我绝对要你好看!”
徐维文听到“没有关系”四个字,心头大恸,那一幕幕他极力想要忘记的回忆又浮上心头,他把挡在面前的陆羽瑶往旁边一甩,不管不顾地往前走去。
陆羽瑶被他一推之下跌倒在地,她手中的大袋子也被甩到一边,里面大大小小盒子和瓶子滚了一地。她坐在地上一时爬不起来,只好大喊道:“徐维文,你这个渣男,你给我站住!”
徐维文没有走出几步,就被一只手拉住了,他听到一个冷冰冰的声音说道:“你没听到吗?叫你站住。”
徐维文回头,看到一个与他身高相当的男子正抓着他的手臂,他挣扎了一下,却没有脱开他的钳制。他没有给徐维文说话的机会,一把把他拖回到陆羽瑶的面前。
“梁若尘。”陆羽瑶怔愣了一下说,“你怎么在这里?”
梁若辰把陆羽瑶扶起来,面无表情地问她:“没受伤吧?”
陆羽瑶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说:“没事。”
梁若辰转过头,一道冰冷的目光扫向徐维文说道:“道歉吧。”
徐维文见陆羽瑶摔倒了,心里也有一丝愧疚,可是他尚未从这场变故中醒神,他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话。
梁若辰向他走近一步,逼视着他说:“没听见吗?请你跟她道歉。”
“对不起。”徐维文低声道歉,说完立刻转身跑掉了。
陆羽瑶狠狠地剜了他的背影一眼,对梁若辰咕哝道:“你怎么在这里啊?”她蹲下身,收拾地上那些散乱的瓶瓶罐罐,再次站起来的时候,脚踝一阵刺痛,差点又要跌倒。梁若辰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对她说:“我在附近吃了晚饭,正想回医院取车。你这样子,还是跟我回医院看看吧。”
陆羽瑶并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但是这一刻她也无计可施,只好任由他扶着。
“你开车了吗?”梁若辰问。
“嗯。”
“停在哪?”
“前面路边。”
他扶着她的两条手臂慢慢往她的车子走去。
陆羽瑶说:“你刚刚……听到什么了吗?”
梁若辰瞄了她一眼,习惯性地吐槽她:“你吵架的嗓门方圆十里应该都听得见吧。”
“你……”陆羽瑶刚想反驳,想想毕竟是他帮了自己,暂且放他一马。
“这个男的是你前男友?”
陆羽瑶翻了一个大白眼说:“还说你听到了呢?你有没有基本的理解能力啊?这个渣男是我朋友的前男友。”
“哦。”梁若辰说,“所以你是为你朋友出头?”
“对。”
“你倒是挺有正义感。”梁若辰说。
陆羽瑶停下脚步,看了他一眼说:“真难得,能从你嘴里听到一句夸我的话。”
梁若辰嘴角向上扬了扬,没有再说话。他穿着黑衬衣,领口松了两颗扣子,袖子随意地卷起,他的外套搭在臂弯里,平时一丝不乱的发型被晚风吹得有些散乱。失去了标准菁英的装扮,他的眼神竟也不再那么冰冷,反而有些少年气。
这是陆羽瑶第一次看到他笑,一瞬即逝的,微微地动了一下嘴角的笑。她看着他的唇角呆了片刻,竟忘了自己接下来要说些什么。
梁若辰皱眉说:“你的车子到底停在哪?怎么走那么久都没到?”他也不等她开口,突然将她打横抱起,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去。
陆羽瑶猝不及防地低呼一声,吓得地勾住他的脖子。她窘得说不出一句话来,只低垂着头不敢再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