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香味并不像是普通女子闺房的味道,倒像是几种独特的草药调制出的香味。至于空气中夹杂的那股血腥味,想来便是疹子出脓血的所散发出来的味道。
眼睛被蒙着看不清叶知秋此时的惨状,倒让宇文祈从容淡定了许多,由人引着来到床榻边坐下。
一旁的蒋嬷嬷将蚊帐放下,将两人隔开,只露出一只满是疹子的手腕,做好这些才将宇文祈眼睛上的黑布给取下。
屋子里的光线本就有些昏暗,摘掉黑布的那一刻倒也并不会感到不适,只是那只生满了疹子的手见了让宇文祈心里忽地咯噔一下。
看得出来女人原本的手十分纤细白嫩,只可惜如此细腻的皮肤却生满了这些令人作呕的脓疮。
宇文祈从怀里掏出一方刺有竹叶的手帕覆盖在女人手腕上。而后伸出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轻轻搭上。
不知过了多久,宇文祈终于收回了手指。全程神情始终从容淡定,面不改色,让人丝毫看不出头绪。
走出房门,一旁的楚南辞忍不住开口问道。“怎么样宇文公子?可有治?”
宇文祈抬头挺胸,目视前方,深吸一口气。好半天才缓缓摇了摇头,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见他摇头,一旁苏楠眼里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再次破灭。转身推开门,独自走了进去。此时的他不知该如何是好,唯一能做的便是陪在她的身边。
屋子里,叶知秋躺在病榻上昏迷不醒,苏楠则坐在桌子前怅然独饮,一杯接着一杯,大有把自己灌醉方休的架势。
他对这位只见过一面的宇文公子似乎带有天生的敌意,但刚才那一刻,他多么希望他能有办法救下她。
什么办法都试了,可依然不见好转。
“师父在闭关,篱姨又……若是篱姨在就好了,她一定会有办法的。”
说着,歪歪斜斜倒下一杯酒,一饮而尽。
他捏着手里空空如也的酒杯,转动着那小小的口径,醉眼朦胧地盯着眼前越来越模糊的光晕。
耳畔响起一阵飘渺的声音,狠狠刺痛着他的心脏,“什么狗屁苏家大少爷,什么齐云阁少主。连自己娘子都救不了,还算什么男人,算什么男人——废物,你就是彻头彻尾的废物。”
——
这天天刚蒙蒙亮,府中花园里,几个洒扫婢女听到了些风声便聚在一起小声讨论着叶知秋的病情。
“哎你们听说了吗?苏少夫人这次恐怕是真的……”
一旁的婢子无奈地摇摇头,唏嘘感叹道,“谁说不是呢,这好好的人说病就病,说没就没了。”
“要说这少夫人的命啊还真是苦,小小年纪就没了阿爹,这好不容易嫁进苏家还没过上两天好日子又接连闯了好几回鬼门关。”
“红颜薄命,你说这老天爷啊它怎的就不睁眼呢,少夫人那么好的人怎么就得了个见不得人的病。可惜了以后恐怕是吃不上她做的火锅了。”
“嘘,小声点,要是让老爷知道咱们背后议论主子可是要挨板子的。”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吗?”那人顶嘴道,“你是没看见,少夫人浑身起满了疹子,全身上上下下生出许多脓包,可怕至极,简直就跟那厉鬼附身一样。哎少夫人那么爱美的一个人,要是她醒来见到自己这幅模样,怕是还不如死了算了。咱们女人啊就是靠脸吃饭,没了幅好皮囊谁还……”
见有人前来,其中一人赶紧用胳膊肘碰了那人一下,压低声音提醒道,“喂有人来了,快少说两句吧。”
一旁路过的彩莹装作什么也没听见的模样,大摇大摆地从众人跟前走过,嘴角却露出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心下腹诽道:“前几次叫那贱人给侥幸逃过一劫,这次我倒要看看她还有没有那么好运。”
听到叶知秋病情加重,彩莹心情格外的好。端着手里刚煎的药加快了脚步,此时的她迫不及待想要看到她的惨状。
平日里端水送药都是楚南辞亲自挑选的人,她是没有机会近身的。赶巧今日那人肚子不舒服,所以才让她有了机会。
然而等她来到院子里,远远地便被蒋嬷嬷给拦下了。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彩莹见她神神秘秘神情不对,知道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蒋嬷嬷低哑着嗓子小声道,“嘘小声点。”然后指了指屋子,“少夫人……少夫人没了。”
“没了?”彩莹先是一喜,而后压低嗓音问道,“什么时候的事?你可别唬我。”
蒋嬷嬷满脸愁容道,“人命关天的事我还能骗你不成。昨晚夜里少夫人突然醒来咳了好多血,还没等大夫赶来,就给……哎。”
此时的蒋嬷嬷很是担心自家小姐。
之前她还指望着苏家少夫人能洗刷小姐的冤屈,救出小姐。可谁知她比小姐的命还要薄,这前面还好好的,几天时间不到说没就没了。
世事无常,生死难料。一想到待在大牢仍旧蒙受冤屈的小姐,便忍不住红了眼眶。
“哎你这是干嘛去?”见彩莹要进去,蒋嬷嬷赶紧将其拦下。
彩莹抑制住内心欢喜,换了神情说道,“我进去看看。”
“你还要命不要命了?你不是不知道少爷与少夫人鹣鲽情深,这少夫人走了,苏少爷正沉浸在丧妻之痛中无处发泄。你现在进去岂不是往枪口上撞。”
彩莹觉得对方说得有道理,看了一眼手里的药碗,“嬷嬷说得极是,可这药?”
蒋嬷嬷瞥了一眼还冒着热气的药,长叹一声道,“倒了吧。这人都不在了,还留着汤药干什么。”
苏家少夫人离世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便轰动了整座柳县。
牢房里,其他考生要么躺在地上睡大觉,要么蹲坐在一起分析谁是凶手,要么则趴在牢房门口嚷嚷着自己冤枉。
旁边牢房里的宇文祈则不同,从入狱第一天起他就没有放下过手中书卷,就连吃饭也是捧在手里,视若珍宝。
他与书童被单独关在一间牢房里,除开他们是最先离场的缘故外,大抵还因为楚南辞因其学识所以才特殊关照。
像他这样的人才,只要他愿意,但凡有机会楚南辞一定会亲自向皇上引荐。
书童坐在旁边的草垫子上干着急,“我说公子,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闲心在这看书。这衙门都把咱抓进来多少天了,怎么还没有抓到凶手。”
宇文祈目光始终盯在书本上,不慌不忙说,“这不是你我该操心的事情。衙门抓咱们来自有衙门的道理,咱们配合便是。”
“我说公子,你先前可不是这样的。”
还记得刚进来的第一天晚上,他整整一宿翻来覆去总感觉铺上有跳蚤,硬是一夜没睡着。可自从去给苏家少夫人诊断了后,回来就跟变了个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