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继续劝道着母亲,“人死不能复生,咱们活着的人还得继续,你可千万别再憋出个好歹来。知秋已经没了,你若再出什么事,你们娘俩叫我怎么活啊?若是知秋还活着,她也一定不想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卉容,你可一定要好好的,可别再出什么事了。”
父亲耷拉着脑袋,眼泪一滴滴顺着脸颊往下掉。
一年前,他外出回家,看见妻子抱着女儿的照片晕倒在了客厅里,他立即将她送去医院。那件事情后,妻子的命是保住了,可却双腿却失去了知觉。
医生说,她这是心病,就算是再好的药物,再先进的医疗设备也没有。女儿的离开对她打击太大,潜意识里,她已经没了活下去的欲望。
对于像她这样一个不想活的人,行走的能力,生活的技能,情绪的宣泄都已经不重要了。她的心死了,一切的一切不过都是灰色的,自己活在这世上的每一天,也不过都是行尸走肉般罢了。
然而,这一年以来,他却从未放弃过妻子。每天悉心照顾着她的饮食起居,她不喜欢生人靠近,他就将公司交给别人打理,自己亲手为她洗澡擦拭身体,每天按时按点的为她捏腿按摩,耐心的给她讲外面的世界。
纵使他做的这一切,这一年以来,都得不到回应,可他却从未想过放弃。
瘫痪后,妻子不再像以前抱着女儿的照片哭得昏天暗地,她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一样,浑浑噩噩不知所谓。
可这一切,别人不知道,他知道。
她不是不思念,不是不悲伤,而是思念成灾悲伤到了极点,封闭住了自己所有的情绪。
大夫说过,她若再继续这样自我封闭下去,接下来丧失功能的便不仅仅是腿了。或许是手,也可能是脑,甚至是心脏……
他无法想象,若真到了那一天,他还能不能承受得住。
只要一想到这些,就感觉有一座大山无形中向他压来,紧接着心脏疼得就跟刀搅一般。
他蹲在她面前,将头深深埋进她的怀里,小声啜泣。
一位父亲,一位丈夫的所有坚强,在此刻全都轰然倒塌。将所有碎成眼泪,一个人往肚子里咽。
曾经的一家子有多幸福,此刻的他就有多悲痛。
然而,就在此时,一个惊人的举动出现了。
只见母亲忽然抬起手来,缓缓抚摸上父亲的头。
父亲像是触电般来不及思考,怔怔然抬头,错愕不已。
她满眼心疼地看着自己的丈夫,轻轻替他擦去眼泪。一下,一下,又一下……
父亲被母亲的这一举动彻底惊住,此时的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激动地嘴角不断抽搐,一把将母亲抱在怀里不愿松开。
激动得话都说不哆嗦了,“卉容你能动了,你终于能动了。太好了,你知道我盼这一天有多久了吗?太好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父亲兴奋之余还不忘赶紧将这好消息告诉给医生,可他才刚起身,便被母亲给拽住了。
她缓缓抱住父亲,眼泪哇地一声,滚滚而出。
终于哭出来了。
十几个月了,她终于再次哭出来了!
听到母亲哭出声来,父亲激动得不知所措,只一个劲地也跟着流眼泪。
母亲将这么久以来积压在心底所有的悲伤,化作眼泪,终于找到了出口。那哭声像是能穿过时空一样,将叶知秋这么多年累积的坚强全都击碎。
她无法用语言来形容此时母亲的哭声,如果真有,那一定是宛如母亲看到自己孩子呱呱坠地时的哭声一般。
是新生,是涅槃!
阳光细撒,微风不躁,父亲母亲在碑牌前,相互抱头痛哭。
一旁的叶知秋早已泪如雨下,纵然明知触碰不到亲人,可此时此刻的她还是忍不住张开双臂,与父母亲抱在了一起。
两个时空的画卷,三个人的痛哭!
而那座墓碑,便是将这一家子横亘在两个时空的罪魁祸首。
但这一切,都无法阻止生活给我们开出洁白而又美丽的小花儿来。
病榻上,叶知秋的眼角悄然滑下一滴泪来。
正专心施针救治的言辞师太被这一幕怔住,她轻声唤她,依旧没有回应,唯独眼角的泪痕还残挂在苍白的脸上。
“会流泪,就说明还有救。”
言辞师太激动得紧紧握住叶知秋的手,双眼被泪水蒙住,“孩子,孩子你醒醒。是我,你快醒来看看我啊。你不是一直在暗地里调查,一直想知道我是谁吗?你醒来,只要你醒来我现在就告诉你。”
门口,楚南辞想让苏楠去歇息一会儿。
“大哥,你先下去休息。这里我守着便是,等里面有了消息,我第一时间派人去通知你。”
苏楠目光焦灼地看向门口,冷声拒绝,“不了,如今知秋生死未卜,我又如何睡得着。”
“可是你的身体……”楚南辞担忧道。
他的担忧不是不无道理。两天前,苏楠为了寻找林晚晚的下落马不停蹄回了蛇山,经药浴池的浸泡后,他整个人就跟虚脱了一般,可就是这样他仍旧强拖着疲惫的身子执意回到柳县。
然而谁能想到,等他回到柳县后,又遇上叶知秋昏迷,不得不连夜赶回清河镇寻找解救之法。
清河镇虽说隶属柳县,可两个地方相隔却并不算近。加上这两天,他因担心叶知秋的安危几乎没有合过一次眼。
饶是他装出一副精神抖擞的样子,可只要明眼人一瞧,便不难看出他早已疲惫不堪。
楚南辞执意劝道,“大哥,你听我的。你从小本就体弱,若是再不赶紧休息身子一定会吃不消的。你也不想到时候嫂嫂醒来了,而你却病倒了吧?若真那样,又该换她着急了不是。你就忍心嫂嫂刚醒就为你担心?”
苏楠沉默了,没有说话,此时的他满脑子只在想一件事情。
她醒来后,当真会如楚南辞所说,为他着急为他担忧吗?
若是放在以前,这问题得有多愚蠢。可今时不同往日,她的心,早已不在自己身上。
等这件事情结束,也是时候还她自由了。
男人阴郁着一双眸子,冷声道,“罢了,我先下去休息,你在这好好守着。一旦有消息,记得立即派人通知我。”
楚南辞心中有愧,两次都没能照看好嫂子,这一次他是无论如何也不允许再出差池。在师太出来前,一只苍蝇也别想飞进去。
苏楠一走,立即道,“来人,给我分成两班轮流值守。屋子周围有任何异常立即报告,少夫人若再出现差错,你们一个个提头来见。”
“是。”
众人立即分成两班,每一个人腰上都持有佩剑,不断来回巡视着屋子四周的情况。楚南辞则守在门外,等候里面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