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霜，你可算回来了，你不在的这段时间为兄都快担心死了。得知你不在星辰阁后，为兄一直在往凡间派人寻找你的踪迹，却一直未果，没想到……你竟然完好无损地和向从灵回来了……”
琼月居中，雪凛的脸上满满装着对雪飞霜的担忧，但言语中却还是止不住失而复得的喜悦。
她又怎会知道，自己在发现她驾驶星辰号逃离的惊慌，知道她流落人间的害怕，又怎会知道……在她生死未卜的那一夜，他险些提前计划对风天逸动手。
然而下一秒，雪凛的胸口突然塞进了一颗毛茸茸的脑袋，粗壮的腰也环上了两只纤细的胳膊。
她扬起头，亦如小时候那样，
“谢谢你，哥。”
冬日的空气微微有些发冷，雪凛瞪大了眼睛，口中絮絮叨叨的话却再说不出一句来。
曾几何时，她也会像现在这样把脑袋塞进自己的怀里，会用甜甜的一声“哥”让自己心甘情愿地带着她满姑射山跑。
只是后来和风天逸在一起后，对自己便再没了这样的撒娇。
沐晴微微扬起头，映衬在雪凛眼里的，却是那样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容。
曾经那个娇纵的小郡主回来了，又好像……再也回不来了。
他伸了伸无处安放的手，最后拍在了沐晴的背上，最后说的也不过一句，“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是啊，回来，就很好了。
或许雪凛并不算一个好人，可是对雪飞霜，他从来都没有亏欠。
以前的雪飞霜不曾知道的，也不会知道的，现在就由沐晴来代替她完成，代替她对自己的哥哥说一声——谢谢。
“只是你这一回来，就先把雪厉给下了狱，雪厉毕竟是我雪氏仆从，又是紧跟在为兄身边的人，你这样做，岂不是故意给为兄难堪吗？”
虽然宴上雪凛同意了沐晴的举措，可他还是不能理解沐晴的所作所为，她这样做，不就是在用他们雪家的人来讨好风刃嘛。
可是——“风刃身居摄政王之位，一直都有打压我雪氏的企图，只是碍于夹杂着羽皇的势力不好下手而已。如今你亲自将雪厉送到了他手上，这不是表示我雪氏向他低头了不成？”
腰上环绕的双臂放了下来，沐晴的眼神也变得冷冽起来，
“哥哥说的不错，飞霜就是要让他以为我们雪氏向他低了头。”
“可是……”
“飞霜敢保证，现下和未来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雪族的前途命运，绝无半分谋害雪族之意！这一回，换哥哥相信飞霜一次，可不可以？”
蔚蓝色的眸中满是坚定，却是从前的雪飞霜绝对无法做出的神情。
“我知道哥哥不愿相信风刃，但是现在羽族内能帮我们的只有他。而且飞霜知道，哥哥一直以来图谋的大事，是什么……”
随着沐晴的话音落下，雪凛的瞳孔猛然放大，看向她的眼神中充满了震惊。
“私占田地乃是大事，凭他雪厉再怎么厉害，没有雪氏家主的首肯，又怎能将此事瞒得无影无踪。”
“可是哥哥，羽族的平民也是我们的族人，这条路终究不会走的长远，相反还可能会让我们整个雪氏一族走向覆灭！”
“但你是我的哥哥，是我从小到大唯一一个的哥哥，哪怕有错，我也绝不会让你困在这个圈套里，更不会让我们雪族——走向覆灭！”
——
临渊台的冥空葬礼上，水晶棺木里装着杜若飞的尸体，所有人都身着缟素，为其沉哀。
这一份羽族最尊贵的葬礼，是沐晴利用和风刃的博弈换来的，或许在常人眼中，这不过是雪飞霜重返南羽都的一场秀，又怎么会明白，当性命被牵在一根纤细的绳子时，有那样一个单纯因为内心善良的人，会死死地抓住那根绳子。
只可惜善良的人，总是不太长命……
四目相对时，沐晴看到了向从灵望向自己悲切的目光——他是知道自己为什么非要给杜若飞一个冥空葬礼，亦知道那天的霜城上空的星辰号里，只有他一人是真心想救她们上去的。
而此刻举着棺材一角的雨瞳木就愈发显得格格不入了——抛下雪飞霜和杜若飞的星辰号，是他启动的；而现下棺材里的人，是为了去救他们身死的、自己的好兄弟。
若是当初自己没有把飞霜郡主抛下，会不会就不是今天这个结局。
但世间发生的一切，又岂是他可以预料的。正当他同众人一起举着若飞的棺材飞向空中时，却有一抹瘦小的身影从人群中挤了进来。
雨瞳木在看见她时没有震惊是假的，包括沐晴也没有想到，她竟会不顾身子跑到这里来。
在所有人怔愣的眼神中，那抹瘦小的身影朝着棺木正对的方向跪了下来，而后，以头抢地，
“小雪——拜别若飞大人。”
出现在冥空葬礼上的不是别人，正是好不容易苏醒过来，本该在溪谷里养伤的小雪！
沐晴记得，她亦记得，那一天是怎样的三个人，不因自己身份卑贱而放弃自己，努力地去救自己的命。
郡主的恩情，是她要用一辈子去还的；从灵少主的相救，她也会永远记在心里；而与自己几乎没有任何瓜葛、却紧紧抓着她性命的杜若飞，虽然最终还是没能把她救上去，可小雪却永远记住了他在星辰号上奋力相救的模样。
然而她能为他所做的，只有在他死后送他一程。
泪水冲刷着她的眼睛，瘦弱的身躯磕了三个响头，等小雪站起身来的时候，额上早已发红。
但当她立定身子看清扶着棺木的人时，眼眶中的泪水却猛然停住了。
那一瞬，雨瞳木从一个丫鬟的眼神里看到了冰冷的寒意。
而事实也正如此，因为下一秒他就被小雪指着胸口道，
“给杜公子送葬的人，不可以是他！”
冥空葬礼中最具规格的一项，便是由四位已生出双翼的男子架着棺木飞上天空，最后将死者投葬在深海之中，与世界万物融为一体。
而雨瞳木年已及冠生出双翼，又是杜若飞生前的好友，自然成了这送葬的人员之一——这也是风天逸的决定，身为羽皇的他不能亲自送杜若飞离开，只能把宽慰寄托在了雨瞳木的身上。
然而雨瞳木，却是最没资格送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