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砖铺成的街道上,结了一层厚厚的霜,一阵寒风吹过,便让街上的行人失去重心,狠狠摔了个屁股蹲。
“呸,什么鬼天气,路这样滑!”
十一月的并州,已是入了冬,寒风自然是家常便饭,加上地上的湿滑,冷不丁便要叫人的屁股和砖瓦接触一下。
不过幸好行人们大多穿上了棉衣,才不至于摔得过疼了些。至于刚刚摔倒的那人,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忿忿地朝着地上啐了一口,这才将手捂进棉衣里小跑而去。
不过,就在他摔倒的街道口,却有一个衣衫褴褛的女子跪立在那里。
调皮的寒风吹进她单薄的衣衫里,惹得这位可怜的姑娘愈发颤抖,秀美的一张脸也被冻的满是通红。
而在她身边,却还靠着一个昏迷不醒的男子——身上的单衣满是补丁,又勉强盖了一层更破的破布保暖。
被脏污了脸上是大片大片的红,紧闭起来的眼睛却还微微蹙着,似乎在遭受多么大的疼痛。
这样冷的天气,一看便是被冻的得了高热。
“天儿可怜见的,这样冷的天气,你们怎么就穿这么点衣服……”
一个仁厚的声音悄然传了过来。
等沐晴抬起头的时候,就看见一个身披大氅,内着素衣,发髻上只插着一只玉发簪中年女人站在自己面前。
女人眉头微蹙,身体微垂,眼里带了些许的同情之色。在她身边,还跟着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孩儿,神色淡淡地看着面前乞丐一般的两人。
“回这位娘子,不是小女子不愿穿些厚衣服,实在是现在连口饭都吃不起,谎论穿衣……”
说着沐晴便嘤嘤切切地哭了起来,
“小女子名曰苏沐晴,原住江城,家中共四口人,除却父母,就只我和这一个弟弟,苏十。
本来家中今年想借着粮食收成之日,便将我嫁了出去……哪想到江城遭了灾,饿死的人不计其数,小女子的父母也……”
说法这儿,大滴的眼泪滴到地上,融去了白色的冰霜。
面前的妇人更是皱起了眉头。
沐晴强忍着悲痛继续往下说,
“后来我就想带着兄弟去夫家借几口粮食,可是逢上灾年,谁家人想多出一口子吃饭的,于是二话没说便将小女子赶了出来,我兄弟不服,还冲上去跟人家打,结果却成了眼下这副模样……
小女子实在是没法儿了,只得逃难到并州,求一口热饭吃……
若是娘子愿收了我和我兄弟,我二人必当为娘子做牛做马,万死不辞啊!”
说着沐晴便给那妇人磕头,冰冷的地面碰撞在沐晴的额头上,她却像感觉不到疼一样。
然而,虽然妇人眼中又同情,却是未有出声。收她一个姑娘做丫鬟,一分钱也不花,倒也划算,但若非要拖着这么一个病秧子,却怕是有点费心。
妇人是有些善心,但总不见得为了这善心去做这亏本的买卖……
就在妇人犹疑之时,身边的丫鬟却拉了拉自己的袖子,开始咬耳朵,
“娘子不是想在老爷跟前扶持个自己的人吗?
眼前这个姑娘虽然穿的破了些,脸上脏了些,但看那样貌和身材却是顶顶好的。娘子与其从人牙子手里半天找不到个上相的,不如就把她收了去,还不用花一分钱……”
妇人听着丫鬟的话,心里有了一丝松动,“可是她旁边那个病秧子……”
“娘子把他收进来,给他用些劣等的药,若能撑过来便罢了,若撑不过来,那也不是咱的错啊……”
说完丫鬟勾了勾唇,起身站在一边。
妇人心下顿时了然,甚至不由得欢喜起来,
“江城遭乱,我在并州也有耳闻,但不知竟已到了这种地步。今日碰见你二人也是有缘,想来或许是天意垂怜,给你们两个活路,也给我个行善的机会。
我便收下你们姐弟二人吧……”
说着便伸手去扶地上的沐晴,眼里满含关切之情,又让丫鬟小翠去找人去抬地上的初十。
“多谢娘子,多谢娘子!”
沐晴大喜过望,连忙又给妇人磕了几个头。
“哎,哎……”
妇人笑着将沐晴扶起来。
而在她转身招呼下人时,沐晴脸上的感激之情也立马消失,冰冷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多谢,
沈仁的外妾——周娘子。
——
姽婳城内,
刺杀沈墨取挂剑草的任务果然落在了晚媚头上,不过也不完全在她头上……
“城主既然将这个任务交给你我共同完成,我们还是应该事先好好商量一下,避免中间出现岔子……”
吹杏楼外,晚媚拿了任务令,主动对着晚香说道。
晚香却是冷哼一声,翻了个白眼,
“城主给的这个任务可不是让你我来当朋友的,谁拿下挂剑草,杀了沈墨,谁就是新的地杀。
而这一回的地杀竞选,我势在必得!”
晚香冷眸轻挑,逐步走到晚媚身边,贴近她的耳朵,
“就你这不入流的功夫,你就老老实实呆在一边,等着城主把你赶出姽婳城吧!
到时候,
可别哭着鼻子去找流光姑娘去呀~”
轻蔑的声音落在晚媚的耳边,等她猛抬起头时,晚香已经捂着勾笑的嘴,故意从自己身前阔步离开,
“二月!我们走。”
影子二月立马走过来扶着主子,极尽谄媚,临走时还故意哼了一声晚媚和一旁的长安,以显自家主子威风。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晚媚眼眶发红,拳头紧攥,
“长安,
难道我真就这么没用?这次任务一定会失败吗!”
一直沉默不语的长安抬起头,坚定地看着晚媚的眼睛,
“主子放心,长安一定会帮主子完成这次任务,让主子留在姽婳城!”
他的眼睛闪着无畏的光,每一瞬,都敲打在晚媚的心上。
哪怕晚媚知道,他这么做是因为自己是他的第二个主子,自己死了,他也活不了。
但或许是太久没有听到有人对她说这样的话,她的心底还是生起了一丝氤氲。但她惯是个倔强的人,断不会把这份情绪表现在脸上,背着长安擦了擦眼眶渗出来的泪水,斩钉截铁地说道,
“我晚媚一定会留在姽婳城,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