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904年十二月中旬,
姽婳城城主蓝禾回归,得晋王侧妃之位,手握莲花令,享有调遣各地兵粮之权,姽婳城入晋国官家编制。
宁王李嗣源回京,赏黄金千两,锦缎百匹,在人前倍受嘉赏,然,以其目失明,无力上战,收缴其北疆兵权,废除将军封号,以休养身体为重。
这既是帝王的恩慈,也是帝王的残忍。
蓝禾得到了许多,便也会失去许多,只不过得到的东西在她身上,失去的却报应在她儿子身上。
姽婳城内,流光恢复天杀之位,得十只血蛊,功力大涨,重入天杀院,得新影子,唤名曰——“初七”。
“旧人已逝,新人已替,你心里却还是记着烟柳的。”
天庚崖之上,
姹萝收起打过姹如整整二十鞭,一鞭子不差的见了血的鞭子。
烟柳谐音“六”开始,那么接下来的影子,就是“七”。
寒风瑟瑟,悄然而至,
“我今日来找你,是为了让你收些气力,至少在面子上还得和姹如过的去。而不是来和你说这个的。”
伤已经略微好了些的沐晴迎风而立,淡淡说道。
“刑风还在我的院子里养病,再不能与我亲近,流光,这个仇我不能不报。”
沐晴回过身,拉住姹萝微微有些颤抖的手,
“我从未想过让你忘记仇恨,
我只是想提醒你,在这姽婳城内,真正能决定我们命运的是谁,以及在羽翼未丰满之前,你我都更要留心。”
被沐晴抓着的手微微滞住,在这寒风中越发显得孤立无援。
“城主让我行刑之后便去吹杏楼,我先走了。”
姹萝转身离开。
“姹萝,”
身后沐晴的声音远远地响起来,
“今日之事,姹如不会感激我,她只会以为我是因你的面子来嘲讽她的。”
姹萝没有回头,但停下了脚步,
“我知道。”
扬长而去时,沐晴张口,
“若是城主给你下什么可涨功力的毒蛊,希望你不被其诱惑。”
姹萝听见了,但最终却没有回话,径直离开。
——
年关将近,连姽婳城这种死气的地方也有了一点喜悦,虽然不如民间张灯结彩,奔走相告的欢庆之情,但总归是会多了些份例,菜食里也多了年馎饦这一过年求吉祥的面食。
沐晴背上的伤也终于好了许多,连疤痕都淡了,黄药师的药还是很有效的。
唯一治疗不了的伤,就是沐晴那两根断掉的脚趾头,不过沐晴心中已淡,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最近蓝禾又不在城中,而听竹院又入了新主,已经多次向沐晴放出请帖,只可惜被沐晴一概回绝。
冬日里的天庚涯是极冷的,荒凉的没有一丝绿色。
初七中规中矩地大氅递给沐晴,低着头跟在后面。
“主子,该回院子了。”
轻轻提醒,害怕触了沐晴的逆鳞。
比起烟柳“小女儿”一样的姿态,初七就显的过分规矩了。
“以后若是有机会了,我会找个由头把你送给别的主子的。”
沐晴将大氅披到身上,回身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身后的人许久都没说话,沐晴也懒得多问,只是往前走着。
“多谢主子恩慈。”
身后忽地传来这么一句,行起来的脚步略微有些顿了一下,
轻笑随着肯定一同出口,“好。”
想通了,也好。
毕竟烟柳是烟柳,初七是初七。
行至院子的时候,
门口只站一个青色的身影,墨色的长发随着寒风飞舞,他甚至都没披一件大氅。
比起之前见他的时候,手里多了一支竹杖。
没什么心痛,也没什么愤恨,沐晴只是匀速上前,款款行礼,
“天杀流光,
见过公子。”
听竹院来的人是谁,沐晴从一开始就知道,给自己送来的帖子,沐晴也过了目。
“沐晴……”
李嗣源循着声音回头,清秀的面容,却是比之前见他的时候更瘦了许多。
“公子若是叫这个名字的话,还是请回吧。”
李嗣源伸出去的手随着沐晴的声音而停滞在空中,她说过,沐晴已经死了。
“我今日来,本无意打扰,只是想履行我当时的话,把一切都告诉你。”
李嗣源收回手,面容略有悲意。
“好,你说,我听着。”
沐晴就那么站在原地,看看这个自己拼命救下来的人要说些什么。
“望岳楼与你初遇,虽是算计,但也是真情,月影会毒,但也不是神通广大,让她跑出来找你相救是真,我被人欺辱也为真。
和你一起行水路前往朔州,可以引晋军追捕,便也由此躲避梁军,但江上遇到我叔父和兄长,却是我没有想到的,我虽然于梁军队之围救下他们,他们却只将我当做威胁权力的眼中钉肉中刺,所以那时只能逃。
后来朔州与周将军汇合,将你带回军中也是为了保护你,等我母亲出面,即可带你脱身。所以姽婳城的那两个人,我是完全不知的,后来朔州大雪,烟柳之死……
更是完全不在我的计划之内……”
他的眼神略有落寞,沐晴却只觉得寂廖,
“是城主亲自和你说,会把我从军中救出来,还是你自己这么想的?”
李嗣源略微惊讶,没有出声。
“一旦我被带回朝中,就会成为众矢之的,到时候你们母子到台前来风光,我只会变成你们的阶石……
死在万人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