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姽婳城的马车上,
姹萝小心地将沐晴背后的衣带解开,鲜血模糊,心中不免恻隐,
“大雪铺路,邪毒入体,你这一路上究竟是怎么撑过来的?”
沐晴的额头沁满了冷汗,嘴唇颤抖,冷笑道,
“将下毒之处的血肉剜掉,再用内功封住血脉,延缓余毒扩散……”
抓着沐晴衣衫的手不禁一颤,姹萝的眼睛中透出惊诧的目光,
“我竟不知你有这样的魄力。”
“不过是挣命罢了……”
沐晴淡然说道。
姹萝没有再说话,将带过来的伤药洒在她的背上,又用纱布为其包扎,当最后一个结打好的时候,唇齿微张,
“你伤的严重,又加在雪中行走,怕是伤了根本,我现在也只能为你大致包扎一下,等回到姽婳城,再由碎骨子轩的黄药师来为你多加治疗一些,才可能会好。
至于你的脚上的伤……”
目光渐渐被放在了沐晴那双被冻的发青,被磨损得发红的玉足,
“少说也得断你两个脚趾头。”
像沐晴这般大的少女,最是接受不了容貌上的毁损,就算玉足不常露人,但少两个指头的残缺还是难免会让人心生哀怨。
然而,眼前的沐晴却有所不同,
“我不过是失了两个脚趾头而已,我的影子,可是将自己的命都葬在那场大雪中了。”
姹萝闻言,心中同情,但也确实不会什么安慰人的话,就只在一旁默默听着。
“我以前总说他娘娘腔,还怨他怕疼,却没想到他竟然会忍着身中剧毒的痛,一步一步将我背出来。”
沐晴垂下的眼眸中现出猩红。
“烟柳说过,只要往前走,就有希望……”
所以哪怕受钻心之苦,沐晴也要走下去,而给自己和烟柳下毒的人,也必会为此付出代价!
就在这时,沐晴的肩头忽地被披上了一件外衫,转头时,就看到姹萝眼神凝重地盯着自己,
“会走下去的,
姽婳城的路,会让你走下去的。”
沐晴一时有些诧异,看向姹萝时,她已撩开帘子钻到外面,拉过马夫手中的缰绳,
“姽婳城山路崎岖,间路复杂,便由姹萝来驾驶。先生且去歇息,宁王那里不会责怪。”
马夫俯首行礼,跨坐到另一边。
姹萝来时只骑了一匹马,而沐晴身上有伤,骑马颠簸必是不行,所以李嗣源才亲遣马车和马夫予两人,只待送两人平稳回姽婳城。
而李嗣源自己,则带着月影,和周德威一起回京复命。
——
回城的路上,沐晴背上的疼痛微减,听着山上寒鸦凄厉,不由自主地就想拉开帘子往外面看一看。
入眼之内,满目萧瑟,
山崖屹立,陡然间透露出姽婳城的森严与阴暗。
记得十月带着烟柳出去的时候,树上的叶子才略有微黄,如今十二月凛冬,已是枯枝昏黄之色,而那时跟在自己身边的人,也已经葬于他乡。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门口的帘子忽地被掀开来,姹萝的半个身子探了进来,只说着一句,
“流光,
该下车了。”
望着两座山崖之间屹立的巨大门楼,沐晴知道,
那个让流光困了一生的地方——姽婳城,到了。
在姹萝的扶持下,沐晴缓缓走下车来,真正属于自己的磨砺,才刚刚开始。
“姹萝姑娘,姽婳城派你出去是去抓叛徒的,可不是让你去伺候人的~”
耳边一阵尖酸刻薄的讥讽传来,沐晴和姹萝纷纷抬头。
就见是之前抓沐晴未果的流琴,正站在山门外,姿态高昂,轻蔑地看着面前两个人。
“同为天杀,你有何资格管我姹萝如何做。”
扶稳沐晴后,姹萝冷目对流琴。
“当今城主不在,朝中尚未派人接管,绝杀姹如才是姽婳城的管事人,姹萝姑娘可别太嚣张了。”
一手拿长鞭的女子径直挡在流琴面前,言语之中满是不屑。
流琴见有流明撑腰,越发恣意,不过视线不在姹萝身上,而是落在了她身边那个看起来分外虚弱的女子。
“呦,这不是我们姽婳城新晋天杀,杀害了蓝禾城主的叛徒流光嘛。
怎么,你那个影子没跟在你身边吗?”
一语中的,沐晴猛地抬头,眼睛恶狠狠地盯着流琴那张讥讽的脸。
看着沐晴那双宛如小兽垂死挣扎的眼睛,流琴就觉得好笑,抬手捂着嘴,一点一点地走到沐晴身边,居高临下的看着面前之人,
“你那个影子啊,可真讨厌,
鞭子打在他背上打的血肉模糊,他也不吭一声,死活不告诉我们你的位置,看来之前说流光的影子很怕疼,竟然是个谣言了?”
“烟柳他是怕疼,”
沐晴直起身子,紧紧盯着流琴的脸,
“可是在你们这种猪狗面前,他不会叫一声苦!”
“你!”
流琴美丽的脸顷刻变得凶狠起来,心头怒气横生,就在忍不住出手的时候,忽地话风一转,双手抱在胸前,冷笑起来,
“主仆同心,可真是令人艳羡,只可惜呀,你的影子,
不还是死了。”
霎时间,心头被拧起,沐晴满眼愤恨地看着眼前人。
而身后的流明却微微皱眉,
“烟柳死了?”
流琴没有接应流明的话,而是继续贴近沐晴,一手掐住面前人的下巴,面容变得狠厉起来,
“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
明明已经血毒入肺腑,半分功力也使不出,却还睁着一双不服输的眼睛,你以为你现在还是那个高高在上,天赋称奇的新晋天杀吗!”
在说到这句话的时候,流琴的眼神里满满都是嫉妒,她的脸慢慢贴近沐晴的耳朵,沉声低语,
“流明的长鞭上,我早就沁了毒了,原本想借着流明的手把你和你的影子一起杀死,没想到啊,
只死了他一个……
不过,你应该也活不了多久了,越太傅,会杀了你的……”
说罢就站起身来,放肆地笑了起来,花枝乱颤,眼里满是嘲弄的快感。
却不料,
下一刻,
一道银光从空中快速划过,直直冲着那细嫩的脖子捅去,
霎那间,
鲜血喷涌而出,红的宛如一朵盛开的妖冶的花,染红了所有人的眼睛。
“你……你……”
刚刚还狂笑的流琴,此刻颤抖地捂着自己血流不止的脖子,嘴角咳血,努力抬手指着面前手拿匕首的人时,自己的身体已经如风中落叶一般坠落在地上。
满手鲜血,连脸上也被溅了血的沐晴低下头,满目猩红,目光彻骨的冷,
“谁死,还不一定呢。”
“你……”
流琴痛苦地捂着自己的脖子,眼中满满都是震惊与愤恨。
“流琴!”
目睹这一切的流明瞪大眼睛,飞快地扶住流琴的身子,努力地用手去帮她止血,可是血越涌越多,她的面容越来越苍白,无论如何都止不住。
那一刺,她是用了内力的。
“你的毒是很厉害,
可是不代表,我现在就不能使用内力。”
银光的匕首被重重摔在流琴面前,沐晴的眼中,只有冷漠。
“是……是我小看你了……”
鲜血随着流琴的话从口中涌出,流明的眼睛已经浸满了泪水。自己是和流琴一块儿进的姽婳城,如今已八年有余,两人早已将对方看做了亲姐妹。
“流……流明……”
“我在……”
流琴颤抖地抬起手,一点一点摸着她的脸,将自己的血染到了她的脸上,
“让……让越太傅……为我……
报仇……”
说罢,染着鲜血的手从流明面庞滑下,流琴的眼睛慢慢合上。
“流琴!”
一声长呼后,一把长鞭猛地朝沐晴身上劈了过来,
“我要杀了你,为流琴陪葬!”
流明的鞭子来的又快又急,沐晴几乎要躲不过去。
就在这时,
一袭红衣闪过,伸手抓住长鞭。
与此同时,
山门之内传来一个非常熟悉的,女人的声音,
“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