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许久,天色逐渐亮了起来,石桥对岸的那条路上,以永淳目力所及,不知何时竟挤满了密密麻麻的人群。
难道是爆发了战乱?或者水患、饥荒、瘟疫之类的天灾?无论哪种,一下子涌来这么多人,必定有大事发生,她想到这,立刻转身下了城楼。
那名遭了贵采闷棍的守卫此时已然恢复过来,正在尽职尽责地一边揉着后脑勺,一边核查着往来无妄城的人员身份。
他见永淳朝这边走过来,便要放行,可眼角余光又瞄到跟在后面的崔玉对自己打着手势,于是将先前摆成“您请过”的手臂打了个弯收回,横跨出一步,站到永淳的面前客气道:“殿下,您不能出城哈。”
“为什么?”
这……为什么不能,他也不知道啊,守卫求助地看向崔玉。
崔玉将永淳拉到一边,压低了声音:“现在是什么情况咱们还没弄清楚,万一有危险怎么办?就你这刚会点个火、撒个水的微末道行,去了也是添乱。”
永淳也不和他争辩:“那你去看看,得搞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啊。”
谁知这个提议又被崔玉否了:“我也不能去,到底是谁在你寝殿放的书还没闹清楚,放你一个人待着我可不放心。”
永淳看了看一旁的贵采:“这位应该是暗部的精英吧。”
贵采低下头,扑通跪在地上:“小人欺瞒了殿下,请殿下责罚。”
永淳没空理他,继续对崔玉说道:“让他陪我回去,你该放心了吧?那些都是大燕的子民,我不可能坐视不理的。”
“那好吧,我去和陌玄调查一下。”崔玉踌躇片刻,快步走出城去。
长庚殿的书房内,永淳坐在桌案前写着什么,一会儿功夫就洋洋洒洒了几页纸之多。
“贵采。”她朝门口唤道。
以扫把精的出身进入暗部的奇才少年,自他们回到长庚殿后,就一直跪在门外。听到召唤,这才起身进来,然后复又跪了下去。
永淳瞧他那副索然萧瑟的可怜模样,实在狠不下心再苛责什么:“起来吧。”
贵采声音哽咽,出口还是那句话:“小人欺瞒了殿下,请殿下责罚。”
永淳轻叹:“我知道你不是有意欺瞒我的。”
贵采委屈地抹了把眼泪:“尊上也是为了您的安全着想,您……您也别怪他。”
永淳从善如流地点头:“嗯嗯,我谁都不怪,快起来吧,有事要你去做。”
贵采朝她磕了一个头:“谢殿下,您尽管吩咐,贵采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可以了啊,这还没到年关呢,你再磕,我也没压岁钱给你。”永淳被他弄得哭笑不得,招招手,将自己方才写好的东西塞进一个信封里,递给他,“方才我和崔大人商量时,忽略了些事情,我写在这里面了,你帮我去交给他。”
“是,外面情况不明,殿下请先留在这里不要出去,小人速去速回。”见她语气郑重,贵采知道事情必定非同小可,片刻不敢耽搁,飞身跑了出去。
这迅捷的动作带起了一阵风,将永淳鬓间的长发轻轻撩起,似是感觉到些许凉意,她阖上窗子。
静默了片刻后,永淳低声开口道:“好了,能进到这殿里的人都被我支走了,你到底想要和我说什么,就趁现在吧。”
如果旁边有人,一定会觉得她在对着虚空说话,可在永淳眼中,却分明看到一个女子应声从书房的一角款步走到她的面前,跪伏了下来。
此人只有自己看得见,这事她在和宗蛰一起押送楚元汇的时候就意识到了。那时,这女子一直跟在楚元汇旁边,但好像所有人都察觉不到她的存在。
刚才和贵采从无妄城回来的路上,她又出现了,永淳觉得她似乎要和自己单独说些什么,所以才调开了周围的人。
“穹华宫瑄嫔拜见殿下。”那女子抬起头来,她长相柔美温婉,只面容显得十分的憔悴,双眸黯淡无光,唇上也没有一点血色。
“你是天宫的人?”永淳问。
“是。”瑄嫔答。
“那他们为什么看不到你?是不是施展了什么隐身的法术?”永淳猜测。
瑄嫔说道:“原本老君要亲自前来拜访殿下的,只因妖尊封了天、妖两界的通道,才迫于无奈祭出我的元神来与您相见。”
永淳嘴角抽了抽:“你们天宫的人够狠的,他见不着我,让你祭出元神,你是不是受了那些人的胁迫?告诉我,我让妖尊给你主持公道。”
瑄嫔似被说中了痛点,掩饰地垂下头:“是……是小女自愿的。”
永淳看见装没看见,拿起尚还放在书案上的天书晃了晃:“这本是你放我被子里的吧?”
“小女有罪,惊扰到了殿下。”瑄嫔再次叩头。
“所以你千方百计要来见我,又让我看到万年前大战时的场景,到底为了什么?”
瑄嫔恸容道:“前几日的地动,不知殿下可曾察觉?那是巫族的余孽妄图再次颠倒乾坤,一统三界作的乱。如您在天书中所见那般惨烈的景象或许不日便要再次上演,三界有难,瑄嫔此番乃是受天帝之命而来,请求您拯救苍生于危难之中。”
再次?永淳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关键之处,照她这么说,万年前的大战就并非如崔玉所言,是因为自己的荒唐行径所致,可凭她看人的眼力,城墙上崔玉说的话也不像在说谎,看来这里面的事情还有些复杂。
永淳觉得在事情弄明白之前还是先不表态为好:“我一介凡人,哪有那个能力,况且拯救苍生的事不该是由你们天帝来办吗?再不成就找妖尊、蓬莱岛主合议一下,跟我说有什么用?”
瑄嫔摇头:“这世间除了您,再也没人能办到了,小女之所以避开旁人独自见您,是因为以妖尊对您的珍视,绝不可能让您去冒这个险的。”
永淳听她这话,心里甜甜的,看来陌玄对自己的情意到现在也没变,不过那人未免也太过含蓄了,要不是阴差阳错被自己知道,这得等到何年何月才能修成正果?
她勉强拉回自己跑偏的思绪,摊开双手:“即便我以前有这个能力,现在也只是个一点法力都没有的凡人,就算想帮你也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瑄嫔却道:“不,您可以的,您没有了法力,记不起从前的事,是因为妖尊他……”
她话说到关键时刻,声音戛然而止,面上突然露出痛苦之色,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掐住脖颈,迅速向外拖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