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朗在客房里来回踱步，他在焦急地等待九娘的回复。
早上的时候，他找到玖楼负责采买物资的一个工作人员，让她给九娘带句话。可是现在时间都已经快到正午了，还没见有谁给他带来九娘的答复。
他现在有点怀疑，那个负责采买物资的姑娘是不是品级不够，所以不能跟九娘直接对话啊？要不然怎么把这件事给拖了那么久？
十二点半的时候，终于有人过来敲他的房门了。来的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小伙子给他端来午饭，然后告诉他等他吃完午饭就可以去见九娘了。
明朗松了一口气，这才觉得腹中饥火中烧。玖楼提供的饭菜因人而异，为他提供的就是纯正的中餐，色香味俱全。但是此时此刻他也顾不得去欣赏厨师的厨艺水准了，立时就是风卷残云一般地将饭菜扫空，然后迫不及待地准备去见九娘。
最终做出决定可不是一件什么容易的事：他昨夜入睡之后更是一番天人交战。决心他是有的，但是疑虑也并没有完全打消，那些自私卑劣的想法总是会像毒草一样在他的心头疯长。
在等着九娘回复的这大半天的时间里，他还在患得患失。所以他想尽快把这件事给解决掉，省的夜长梦多。
九娘对他的到来还颇有些惊讶，一脸狐疑地看着他，用不确定的语气问他：“你可是真的想好了？”
“想好了。”明朗一脸肃然，把自己托人给九娘带去的话又重新复述了一遍：“今生来世，只要‘姐姐’能真正地好起来，我无所谓付出什么代价。”
“这可不是儿戏。”九娘严肃地说道，“你做出了决定，那可是不能反悔的，要不然你和她都得遭殃！”她说完又话锋一转：“如果没有想好，那你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明朗简直想骂人：九娘这欲擒故纵的把戏还想玩到什么时候？上一次就是这样。自己不管如何选择都会不舒服，既然如此，那他还不如选择一个壮烈的结局呢！
“我想好了。”他有些不耐烦地朝九娘摆摆手：“你赶紧的吧！”
九娘凝视着他，最后轻声说道：“我再给你时间考虑。”
明朗懒得再多说废话，便与她对视些。两人就这么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对峙了差不多有半个小时的时间，最后是九娘做出了退让。
“既然你说过自己不后悔，那我也就无话可说了。”她用手指敲了敲桌子，然后说道：“黄昏之时，你再来找我。”
“怎么？”明朗皱起眉来，忍不住问道：“就不能现在开始么？”
九娘指了指自己的右眼，说道：“她在我的眼睛里面养魂，我现在开启结界，阳气会灼烧她。”
明朗心里咯噔一下：他只是听九娘说了一句通过眼睛带他去看之类的话，当时就觉得这话很不可思议，却没想到九娘真的把“姐姐”安置在她的眼睛里面！
那团青丝发作起来还是挺恐怖的，明朗吃过这苦头，至今还心有余悸呢。结果这九娘能把它藏在自己的眼睛这种重要的部位。
“你黄昏时分再来找我。”九娘重复了一句。
“好吧！”明朗点头。
“在那之前，你如果反悔还来得及。”九娘又说道，“从现在开始到黄昏的几个小时是你最后的机会。”
“我绝对不后悔！”明朗捏紧拳头，咬牙切齿。
“话我给你带到。”九娘揉了揉太阳穴，说道：“勿谓言之不预也。”
按照约定，在黄昏的时候，明朗又去找了九娘。九娘依旧是在她的卧室等着他。
明朗在桌边落座，然后就有些迫不及待地问九娘什么时候开始。
“等昼夜交替的那一瞬间。”九娘指了指窗外，明朗顺势望去，看到窗外的夕阳即将距离地平线还有一线之隔。他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将近五点了。
现在夏天已经过去，白昼的时间开始缩短，五点过后基本上就是夜晚了。
明朗深吸一口气：也就几分钟的时间，到时候这一切都能了结。
“看着我的眼睛。”九娘说道。
“什……什么？”明朗被她这话搞得有些猝不及防。紧接着，他感觉自己的头不受控制地转向，最后锁定在九娘的方向，眼睛也不受控制地睁大，死死地盯着九娘。
九娘那纤细柔美的手指虚空轻晃，明朗一下子就明白过来自己的异常动作是她在施法。
明朗额头青筋绷起，惊声道：“你想干什么？”一边说着一边尝试着要站起来。
九娘伸出另一只手，做了一个下压的动作，明朗顿时感觉自己的肩膀像是被人放了千斤的秤砣，压的他动弹不得。
“你想干什么？”明朗心头大骇：他虽然在正常人的世界中身体素质拔萃，可是于这些神神鬼鬼的面前，他就如同婴儿一般无力。如果九娘要对他动手，那他只有引颈就戮这一条路可走。
九娘漫不经心地说道：“我不是说了么？让你看着我的眼睛。你反应不过来，那我就只能越俎代庖了。”
你给我反应的时间了么？明朗在心里腹诽：你就是看我不爽，然后故意在这个时间对我动手吧？明说就是，干嘛还要搞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
“我说了，看着我的眼睛！”九娘又轻喝一声，“心里嘀嘀咕咕的，怎么集中注意力？”
“我怎么……”明朗正想反驳，结果又是一阵不受控制的体验：这次的感觉比上次还要糟糕，他觉得有一只无形的大手侵入他的大脑，然后强行控制他的大脑的视觉神经。
视觉范围开始移动，最后死死地锁定在九娘的脸上。直接对视使得明朗心头狂跳，尽管他对九娘没什么好感，但是不得不承认九娘的容貌确实是好看。
不关乎性和欲望，九娘的那种美丽就是纯粹的美丽，不会勾连出男人心底那狂暴的欲火。
明朗从她的这张脸上居然回忆起了他那过世已久的爷爷奶奶对他的疼爱和叮嘱，那是他深埋在记忆深处最美好安宁的片段。
因为受惊而有些失控的心在这对视的片刻之后就被神秘的力量给安抚住了，他心甘情愿地交出了自己身体的控制权，让九娘牵引着他继续往下走。
他的瞳孔对焦在了九娘的那双眼睛上，九娘的那一双美目开始变化，瞳仁起初是一条细缝，紧接着向两边舒张，由一条细缝过渡到椭圆的形状，最后变成了一个正圆。
当太阳完全沉入地平线的那一刻，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光线不足的缘故，明朗就看到九娘的瞳仁仿佛凝成了一眼深渊。
九娘用右手结了一个复杂的手印，然后她用右手朝着明朗做了一个类似于“抓取”的动作，随即不可思议的一幕就发生了：明朗的身体犹如一团可控的烟雾，被九娘攥取在指间，最后他整个人就被牵引着进入了九娘的右眼之中。
明朗消失在九娘的右眼之后，九娘又在自己的右眼前结了一个复杂的手印。指间带起道道金色的流光，凝成了一个古奥神秘的符文，符文最后又隐入了她的右眼之中。
明朗感觉自己跌入了深泉之中，但是周围的介质却不是水，因为他能自由地呼吸。起初他还有些手足无措，但是很快他就找到了感觉，手足并用地想要潜上去。
“往下！”耳边传来九娘的声音，幽森空灵，把明朗给吓了一跳。
缓过神来之后，明朗不解地问道：“什么？”
“潜下去。”九娘说道，“你往下看。”
明朗依言往下望去，然后就看到在他的脚下那最深处是一片灯火透明，好像是一座规模庞大的城池。
此时此刻，站在他的角度去看这脚下的城池，明朗并没有感受到震撼。反而觉得有有一种丝丝的凉意：这座城池像是沉入水底的鬼城，那里的灯火不似人间之物，反而更像是游弋与荒坟墓地里的荧荧鬼火。
“潜下去？”明朗有些迟疑。尽管他很清楚自己已经来到了这里，他唯一能做的事情只能是按照九娘的指示去做。
“潜下去。”九娘又重复了一句。
明朗忍着头皮发麻的不适感，最后一咬牙，还是决定往下潜去。但是他准备动作的时候，九娘又叫住了他。
“怎么？”明朗有些不解，同时也有些懊恼：九娘总是喜欢在他决心做某件事的时候给他来一瓢冷水降温。都说一鼓作气，再而竭三而衰，这反复来几次真的很能消磨一个人的决心的。
“我将那段时间和空间封印在我的右眼之中。”九娘的声音继续说道：“所以你将要面对的，就是以前的长安城。”
“时间和空间？”明朗的呼吸有些急促，他没怎么能听懂九娘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可是凭借字面意义去看，能把时间和空间一起封存起来，这也是一个很了不起的法术了。
“这是时墟。”九娘解释说，随即又补充了一句：“当然，这对你来说并不重要。你要记住的一点就是：谨言慎行。如果你在这里惹了事，例如你要是被人给杀了，那你就真的死了。”
“什么意思？”明朗有些急了，“这里难道不是你做出来的么？”
“很难跟你解释清楚。”九娘的声音有些无奈，“这的确是我记忆中的长安，但是它在这里是具备实体的。时间和空间只能在时墟中才能够存放。要想给花影疗伤又让你看到当年的事件，我只能把你和她带到这里来。”
明朗听得云山雾罩，越听越迷糊。他狠下心来，干脆到时候来一个见招拆招。他不耐烦地问道：“那然后呢？还有什么需要我注意的？”
“尽可能降低你的存在感。”九娘继续说道，“你可以住进玖楼，在那里你应该是安全的。”
“这里也有……”明朗话没说完，紧接着他就明白过来了：九娘说这里是她的记忆什么的，那这里应该也有一个玖楼和九娘才对。
“你应该懂了吧？”九娘问道。
“明白。”明朗答道。
“花影现在就在她原本的身体里面。”九娘又说道，“但是一切都会按照原来的轨迹发展。只不过，你是这时墟之中的一个变量。你可以旁观，也可以去干预，懂么？”
明朗点点头。前面那一句他没明白到底是什么原理，但是后面的话九娘说的很直白，他听懂了。
“那你去吧。”九娘最后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