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朗的病情逐渐稳定,他的心情也随着慢慢好转了起来:胸口的伤口恶化被解药化解之后,属于活人的生机将伤口那块位置的死气逐出体外。那团犹如黑炭的肌肉恢复了正常的颜色,蜷缩在一边的发丝也觉察到了这一点,慢慢地挪回了原位。
发丝就代表着“姐姐”,发丝没事,那么“姐姐”应该也安然无恙。估计再休养生息几年就能恢复。
出院的那天,邹医生手里拎着一个黑色的公文包,带着一个女孩子走进了他的病房。
这个女孩看上去大概十四五岁的年纪,身体还没有完全长开。但是她偏偏又穿着成熟的风衣,脚上还踩着一双高跟鞋。她的容貌绝美,虽然脸上未施粉黛,但她那五官轮廓找不到一丝的瑕疵。这身打扮配在她身上,好看是好看。但是给人的感觉就好像是一个青春叛逆期的女孩为了证明自己已经长大,故意穿大人的衣服来彰显自己的成熟。
好看!这是明朗对这个女孩的第一印象;别扭!是明朗对她的第二个评价。
另外明朗也很好奇:邹医生带这么一个女孩子过来到底是什么意思?
女孩径直来到明朗的身边,她给了邹医生一个眼神。邹医生立刻会意,殷切地找来一张凳子让女孩坐下。
明朗看地目瞪口呆。尽管这个过程只持续了十几秒钟,但是这里面有好些个细节值得玩味。
首先就是女孩身上那种无需刻意造作就自然散发出来的领袖气质。只要不是头脑迟钝的人,就都能感受到这一点。根本就不需要向别人去解释她的身份,你一看到她就明白:此时此刻,她是这间病房里面身份最特殊、社会地位最高的人。
也就这十几秒钟,明朗觉得自己可以将“别扭”这个评价从这个女孩的身上给揭去。现在再去看她身上那身行头,明朗也不觉得这是青春期叛逆少女的倔强了。
另外一个细节就是邹医生的态度。
明朗并不知道邹医生和这个女孩的关系,但是从邹医生那近乎点头哈腰的态度来看,邹医生和这个女孩的关系也不难猜了。
这女孩要不就是这家医院院长的女儿,要不就是什么富家千金。可是不管她是这两种设定中的哪一个,她都没有理由跑到这里来啊。
难不成现在的医生约会都挑在病房里面的么?那也应该选在没人的病房里面啊。
就在明朗胡思乱想之际,女孩朝着明朗微微一笑,说了一句让明朗一头雾水的话:“让你久等了。”
明朗心里一惊:这个女孩竟然是冲着他来的。
女孩让邹医生把那个黑色的公文包交给她,然后又让邹医生出去守门,不要让闲杂人等进来。邹医生全程都没有一句废话,而是满脸堆笑地执行了女孩交代的任务。
看到邹医生把病房的门给关上之后,她这才把目光放回到明朗的身上。她外表看着年幼,但是那双眼睛却很有力量,仿佛被时光和岁月洗涤,能够洞穿一个人的内心。
有那么一瞬间,明朗心里有了一个疑问:这个女孩真的只有十四五岁么?
“自我介绍一下。”女孩说道,“我姓秦。”
明朗在等她把自我介绍补充完整,但是等了半天都没等到后续。他这才确定这个姓秦的女孩是不打算报上自己的名字了。
他心里面却泛起嘀咕:这个人的自我介绍实在奇怪得很,别人自报姓名的时候都是先报自己的姓氏,然后再报自己的名字。可是这个女孩却只肯报自己的姓,搞的好像明朗不配知道她的全名似的。
女孩打开公文包,然后从包里面摸出来一台笔记本电脑来。
明朗看到这台笔记本,脑子里面自然而然地就联想到了自己的那台笔记本来。拍卖会的时候,他在酒店地下室楼道里的几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安装了摄像头。摄像头连接着电脑,他通过电脑就能观察到楼道里面的情况。
后来出事了,他也不知道自己的笔记本的下落。他依稀记得这电脑是落在车里了,可是那天警察过来做笔录,并没有提到这台笔记本。
明朗以为女孩拿笔记本是为了做什么记录,但是却没想到女孩直接将电脑递给明朗。明朗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赔给你的。”女孩晃了晃手里的笔记本,解释道:“你原来的那台放在我这里了,现在我还一个新的给你。”
“为什么啊?”明朗觉得很奇怪:自己的电脑怎么跑到别人的手里去了?而且这个女孩说还一个新的给他,这是不打算归还了么?
“为什么?”女孩挑了挑眉毛,接着她解释道:“就因为你安装的那些摄像头呗。你的那些摄像头拍到了不该拍到的东西。”
她见明朗不肯接电脑,于是一边说着一边又将笔记本收回去。
“不该拍的东西?”明朗更奇怪了。事发的时候他就看了一眼监控,当时监控拍到了两名劫匪开枪射杀安保的画面。难道这是“不该拍”的东西?那按照这么说的话,这个女孩就是劫匪的同伙了。
但是这也不对啊。因为不管有没有摄像头,劫匪射杀安保的事情也是板上钉钉的事实,警方通过现场的痕迹以及子弹的型号比对就能得到答案。
那到底是什么不该拍的东西呢?
思来想去都没有头绪,明朗又问了女孩一遍:“到底拍到了什么?”
“你的摄像头拍到了我们公司的临时工。”女孩解释道,“这些镜头不能交到警方手里。所以为了保险,我们必须得把你的电脑收走。”
她的语速很快,能明显地看出来,她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浪费时间。
明朗皱起眉头。事发当天还有什么公司的员工在现场么?而且还是不能见人的那种?他想着想着,忽然眼前一亮。他倒抽一口冷气,想起来了一件事:那天警察过来给他做口供的时候,他们有意无意地向明朗透露了一些细节。大致的意思就是在案发现场除了安保、劫匪以外,警方还发现了“第三方势力”的存在。
他们询问明朗是不是知道这“第三方势力”的相关线索,但那个时候的明朗因为中枪的缘故,早就已经昏死过去,哪里知道这些东西?
此时再听到女孩说的什么“公司”、“临时工”,明朗大致便猜到这个所谓的“临时工”就是警方那边想要找的“第三方势力”了。
明朗的额头流下冷汗来:警方那边在整理现场的时候发现了线索,进而推演出“第三方势力”的存在。尽管事情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了,但是他们现在应该还没有放弃搜索这个“临时工”。
而这个警方苦苦搜寻的线索此时此刻就摆在明朗的面前。明朗从小到大,头一次感觉自己与法律的边缘如此接近,只要稍微不留神,自己就会踏出到法律的红线之外。
“你们是什么公司的?”明朗吞了一口口水,“还有,你说什么……临时工?”
他想起来警方跟他说的关于K5的结局:这家伙已经成了一个傻子,而且他的后背受了很严重、同时也很奇怪的伤势。
警察大致解释了一下为什么说K5后背的伤势很奇怪,他们说这伤痕有点像是加强版的鞭子抽打形成的痕迹……,也不知道警方那边后来有没有破解这诡异的伤痕,但当时那两名给他录口供的警察说过:这种“加强版”的长鞭先不论现实中有没有。就算有,一般正常人也没办法驾驭这种“加强版”的长鞭,更别提对人造成伤害了。
他现在很想知道,这个临时工到底是什么来头。
面对明朗的提问,女孩微微蹙起眉头,毫不客气地说道:“这个属于机密,不能透露给你。”
“机密?”明朗瞪大了眼睛,他对这个说辞并不感冒。在他看来,如果这些都是机密的话,那这个女孩今天过来到底是干嘛的?只是为了还一台电脑给他么?
她既然都把话头引出来了,现在话说一半就戛然而止算怎么回事?故意吊人胃口么?
女孩一眼就看出来明朗的情绪,她的脸一下子就冷了下来,低声斥道:“你不知道有句话叫‘不该问的别问么’?”
明朗被从她身上散发出的那种“生人勿进”的气息给震住了。这种的气息犹如实质,这一瞬间,他竟有了心惊肉跳的恐惧感。
作为普通人,明朗对于危险的判断是基于原始本能再加上社会经验。但是有了“姐姐”的这一额外加持之后,他对危险的感知比平常人要敏感得多。
拍卖会出事那天,他与K5有过短暂的对峙。而在那对峙之前,K5在公共无线频道“钓”他的时候,“姐姐”提前向他发出了警告。当时他的生理反应就是胸口发闷。
尽管胸口的发丝已经归位,但是明朗想着“姐姐”此时此刻应该处于深度睡眠的状态之中。所以现在的明朗对危险的感知已经退步了许多,甚至可以说是迟钝。
但就是这样迟钝的自己,刚刚却感受到了近乎死亡的威胁。眼前这个看上去比自己小很多的女孩,在刚才的一瞬间散发出的威慑已经远超他生平所遭遇的强敌。
阴宅里面的脏东西、潭里的骷髅水鬼……甚至是K5,他们加在一起都没有这个女孩可怕。他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如果这个女孩要对他动手,估计“姐姐”都没有挣扎的机会。
明朗下意识地用手捂着胸口,低声喃喃自语道:“随便问问犯法么?”
“随便问问不犯法。”女孩的语气稍有缓和,那股犹如实质的迫人气势散去了大半。只不过她的话却依然充满了威胁:“但是我有办法让你后悔。”
明朗的拳头捏的紧紧的,浑身的肌肉瞬间绷地铁紧……身体本能地对这句话做出了真实的反应:这个女孩真的有这样的本事,而且她也真的会这么做的。
“关于我们公司还有我们的临时工,这些事与你无关,不该打听的你不要打听。”女孩皱起眉头,脸上的不耐烦越发明显。她接着又问了明朗一个问题:“话说回来,你还真的有心思跟我打听这些有的没的么?”
“什么意思啊?”明朗被她这一问给问懵了。
“邹云跟我说:你想知道你身上咒印的事情。”女孩冷笑道,“怎么?现在又不着急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