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反应似乎在王一意料之中,他并未有太多表情,只一瞬不动的盯着对方,直到女人脸上渐渐恢复血色,这才移开迫人的目光。
女人沉默许久,忽地出声:“你……你是如何知道我的?”
王一微微一笑:“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从赖传身上闻到了你的气味。虽然很轻,但逃不过我的鼻子。”
女人先是一愣,接着有些释然,目光放到王一先前按出来的手印之上,摇头道:“你有这样的本事,我自然相信。看来赖传惹上了不该惹的人物。”
王一眼皮一垂,淡淡说道:“惹不惹上不重要,我还不至于对一个死人发火。”
女人身子一僵,如遭雷击,脸色瞬间苍白,颤抖着嘴唇:“你……你说什么?他……死了?”
“没错,他自杀了!”王一点点头,轻轻说道。
“不可能……”女人猛地摇头,脸上露出不可置信之色:“他骗我,他那天明明说过会来找我的,他还给我留了一大笔钱,他骗我……”
王一不理对方有些癫狂的举动,依旧淡漠地说道:“你觉得凭他的本事,能够赚到这么多钱?其实你比谁都清楚,那钱来路不正,只不过没有想到那会是他的卖命钱吧?”
被王一点破心思,女人身子猛地一抖,背脊迅速弯了下去,就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失去了活人该有的神采。
她嘴唇嗫嚅几下,最终痛苦出声:“是……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他!”说完,嚎啕大哭起来。
王一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思,只是冷冷盯着对方,直到女人眼泪流干,不断啜泣,这才出声说道:“你很爱他?”
女人脸色有些木然:“人都死了,爱与不爱又有什么意义?”
王一嗤笑一声,出声嘲讽:“你爱他,却又不能陪他吃苦,最终逼他拿命换来你想要的物质生活,多么可笑又自私的爱!”
“是啊,我真是世界上最自私的人了。”女人脸色灰败,颓然道:“遇到他之前,我因为不孕,是个被丈夫打骂,被婆家嫌弃的赔钱货。是他在我快被打死的时候救了我,给我看伤吃药,带我从佛市逃到了京城,离开了那个日夜折磨我的地方。”
“他没文化,好赌,又爱小偷小摸。可他从不亏待我,即便是被抓进监狱里,也会为我安排好所有的一切。”
“我好面子,嫌他给我丢人,他就从不在明面上与我往来,还用他那些歪门邪道给我最好的一切。”
她噙着泪,环顾四周:“那天他兴奋的跟我说,有人要送他一套房子。可京城的房价是个什么样,我能不明白?我下意识觉得不妥,可我太想在京城有个家了。有了这房子,他和我从此就有了根。我想他心中若是有了牵挂,未来一定会慢慢变好,可……呜呜呜……”
说到最后,女人悲不自抑,又开始低声呜咽起来。
“你想报仇吗?”
“呃……啊……什么?”女人被王一突如其来的一问打乱了情绪。
王一嘴角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把之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我说,你想报仇吗?”
女人回过神来,苦笑道:“报仇?我拿什么报仇?能够随手送出京城一套房子的人,不用想也知道是常人触不可及的大人物。赖传在他们手里,不过是臭虫老鼠一般,可以随时拿捏的小人物罢了。”
“他无父无母,靠着坑蒙拐骗才活到今天。只有我知道,其实他最胆小了。能够把他逼到自杀,肯定是有人拿住了他的软肋,或许……那个软肋就是我!”女人捧着脸,哽咽道:“他没有选择的……”
“之前你没得选!”王一起身走到他身前,低头看着她:“现在我来了,赖传就不会白死。”
“你……?”女人摇摇头:“你再厉害也只是一个人,拿什么和他们斗?会没命的!”
“就凭这个!”
耳边忽然传来一道震耳欲聋的巨响,就像晴天里突然炸响的霹雳,惊地人心头发颤。
女人下意识抬头,眼前哪里还有王一的影子。只有一位身着华服,头戴冠冕,威不可犯的男人站在她身前。
男人手扶一柄黄铜宝剑,上饰璎珞,遍镶宝珠。一抬手,四周流云溢彩;一迈步,满身星辰环绕。而一赤一碧两只眼眸,则闪烁着无边雷霆,每一声呼吸都像九天之上的隐雷之音。光是多看一眼,都会让人觉得是对对方的侵犯。
“神……神仙?”
女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目瞪口呆,小腹一热,竟似有一股尿意欲要喷薄而出。
王一凭借“人皇之躯”勾连“北斗七星”的威仪,现出可见的幻相,竟自然而然化身为天地万星之主——北宸紫薇大帝。
这其实只是一些障眼法,但奈何女人对王一信心严重不足,不得已之下才用了这种法子,毕竟老百姓就吃这一套。
至于更简单粗暴的方法,必然损伤对方神识,王一恩怨分明,还不屑为之。但是对方若是冥顽不宁,那也只能用雷霆手段了。
看到女人已经被自己气势所摄,心神渐趋崩溃,王一撤去了幻相,又变作之前的俊朗模样,冲着女人淡淡说道;“现在,你觉得我能行吗?”
“原来你是神仙!”女人喃喃一句,神情突然激动起来,冲着王一连连磕头。
王一眉头一皱,这是吓得有些过火了吗?当即一挥手,一道暗劲送出,女人身子竟似撞到一堵软墙之上,无论无何都磕不下去。
女人心中一凛,被王一这神仙手段弄得信心越发充足。
“告诉我,最后叫赖传出去做事的人是谁?”
女人迟疑一阵,一咬牙道:“我不知道那人是谁,但是赖传有一次和人暗中联系,被我偷听到一个名字。”
王一眉毛一挑,好奇问道:“谁?”
“姜老大!”
“……”
几分钟后,王一弄清了姜老大的信息,起身便准备出门,可刚走到门口,忽又转身对着女人道:“这两天你把房子卖了吧,等姜老大的消息传来,就离开京城!”
女人一怔,有些不解。便听王一道:“这房子看似是报酬,实则是囚牢。你住在这里,活在别人的眼皮底下,才没有生命危险。赖传也是看重了这点,才接受了房子。倘若姜老大出事,你也就跟着不安全了。”
女人恍然大悟,随即升起一层害怕的情绪,似乎有些后悔把消息告诉王一。
“还有……”王一手扶住把手,侧头说道:“你怀孕了……虽然那股生命能量非常弱小,但我感受到了。”说完,推门而出,再不停留。
女孩呆愣地摸了摸平坦的小腹,突然间捧着脸,泪如雨下。
…………
朝阳如火,海面铺金。
宁兵卫扶着腰间名叫“栀鹊”的长刀,望着大海怔怔出神。
他一身和服打扮,静静站着,浑身上下都显露出精悍锋锐之气,引得路人交相侧目。
“清水桑,你……在等我吗?”身后突然响起一道清脆甜美的声音。
宁兵卫微微偏头,转身望向精心打扮过后,明艳照人的花枝子,眼中露出一抹惊艳,随后微微点头。
“我已经和母亲告过别了,今天下午就会出发去华夏。”
“嗯!”花枝子被他眼神看的一阵羞怯,低下头道:“花枝子也祝清水桑旗开得胜,武运昌隆。”
宁兵卫看了半晌,忽然走到花枝子身前,伸出手,将她因风吹乱的鬓发往后撩了一下。
花枝子也呆了,印象中自己这个师兄可是一位十分知礼的人物,从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如此亲昵的举动,更何况是对自己。
宁兵卫看着花枝子因为害羞而泛起微红的脸颊,心头微微叹气。
妾有情,郎又何曾无意?
只是二人巨大的年龄差和身份差,令他始终恪守着自己的感情。
宁兵卫明白,他从来都不是花枝子的良配。这一次家里的巨大变故,更加让他知道自己给不了花枝子幸福生活。
所以这一次,在去华夏之前,宁兵卫既要表露心迹,又要斩断这段情缘。不然于心于意,皆不畅快。
“花枝子,如果这一次我没有回来,麻烦你替我多多关照一下母亲和晴子!”
“诶……啊……”花枝子一愣,又有些嗔恼:“清水桑,你在说些什么?”
宁兵卫淡淡一笑:“花枝子,你知道我要挑战的人是谁吗?”
花枝子摇摇头,显得有些呆萌。
宁兵卫望向海面,目光有些迷离,语气复杂道:“据说那位是新的藏边之主,天地五绝!”
“她很厉害吗?”花枝子歪着头问。
“我没有交手过,并不能回答这个问题。”宁兵卫摇摇头:“但听说得到‘五绝’称号的人,就是天下最强的武人,即便是美丽国或者欧洲也是承认的。”
“那……那……”花枝子捂着嘴巴,眼睛睁大,结结巴巴道:“父亲为什么要给清水桑安排这样的对手?”
宁兵卫淡淡一笑,语气半似释然,半似深沉道:“或许,师父有他的考虑吧!”
花枝子脑子有些迟钝,情不自禁道:“如果……清水桑失败的话,就拿不到报酬了吗?其实,我还有一些私房钱,可以……”
“花枝子!”宁兵卫打断对方话,缓缓说道:“十分感谢你的好意,但身为清水家的主人,赡养母亲和妹妹是我的责任,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希望,我都会为之努力的。”
“嗨咦!”花枝子突然严肃地鞠了一躬:“是我误会了清水桑的心意。”
宁兵卫微微一笑,语气温柔地说道:“如果有三亿円,我不仅可以还清债务,或许还可以向师父提亲……”
“清水桑,你……你在说些什么?”花枝子像一只受惊的兔子,害羞的脸上浮现朵朵红云。
宁兵卫拉住她的手,目光深沉,缓缓说道:“但我这一次恐怕九死一生,所以……花枝子,等我走后,请你务必忘记我!”
“你……为什么要这么说?”花枝子大惊失色:“不过是一次挑战而已,就算失败,也跟死亡没有什么关系吧!”
宁兵卫背过身去,语气严肃道:“强者必有高格,这位王一先生若是王者之剑,我便可活。若是霸者之剑,我则必死。王霸兼杂,生死已操之于手。胜负悬念太低,不过我乃以下克上之人,已经做好死去的觉悟。”
花枝子脸上现出怒色,十分不甘心地气道:“不行,我要回去问问父亲,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花枝子!”宁兵卫叫住了她,往前一步,定定说道:“你可知我的剑道吗?”
花枝子气鼓鼓道:“不是‘念流’吗?”
宁兵卫笑着摇头:“那是技法,不是道!”接着,又一转头,仿佛自言自语道:“我的剑便是这海,进则如迅雷疾电,怒雨横天;退则能藏身匿形,神明心照;到终时,海天一色,直入本来。”
“可惜扶桑太小,我若不能一往无前,永远都见不到天后面的景象。所以,从接受挑战起,我便已经没有退路了。”
“花枝子,宁为道死,不为身活,这……便是我的道!”
“清水桑……”
花枝子美眸含泪,看出了宁兵卫眼中的决绝之意。
海鸟飞起,划破天际,柔和的阳光在美枝子脸上落下一层金辉。
宁兵卫伸出手,再一次轻拍了拍花枝子头顶,目光温柔而宠溺,轻轻说道:“回去吧,花枝子。”说完,一转身,潇洒离开。
花枝子站在原地,呆呆望着那孤独落寞的身影,一滴眼泪终从眼角滑落下来。
…………
“唉……”
这一日,姜老大和胖子在房中相互叹气。
“你这手真就没希望了?”
胖子摇摇头,脸色灰败:“医生说就算恢复,最多也只有百分之二十的功能。”
“妈的真狠啊!”姜老大滋着牙,语气有些愤慨。
本以为傍上大腿,不想新主子这般刻薄,竟是一点面子不给自己,见面就毁了自己一员大将。
“胖子,放心,你既然跟了我,我就绝对不会管你。以后马列路那家酒吧就归你管了。”
“谢谢老大。”胖子毁了一只手,兴致并不太高。
姜老大见他眼里凶光一闪,心里咯噔一跳:“胖子,我知道你心里有恨,但千万别做傻事,对面可是林家的公子。”
胖子收敛目光,瓮声问道:“哪个林家?”
“京城有几个林家?”姜老大缓缓说道:“自然是和那位争过位置的林家。”
胖子深吸一口气,半晌,才把憎恨的情绪压了下去。
姜老大拍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道:“只可惜一着不慎上了贼船,现在咱们想下船都难了。”
胖子叉开话题,转头问道:“赖子那儿处理干净了?”
姜老大撇嘴一笑:“他女人捏在我手里,不死也得死了。”
“唉!”胖子轻轻叹道:“都说英雄气短,儿女情长,我看赖子倒也算个男人了。”
姜老大亦是沉默,淡淡道:“林少是想灭口的,但我保住了她。咱们混江湖的,盗亦有道,言出必践。只要她老实住在房子里,不惹事,也算咱们对得起赖子了。”
胖子心中一动,忽然问道:“姓林的这么谨慎,是不是有什么仇家?”
姜老大觉察出他心思,小声警告:“你傻呀,咱们为虎作伥,人家真要有仇家,搞不好第一个先灭我们……”
话才说一半,忽听一声巨响,身后墙壁突然洞穿,一只大手向他面门抓来。
二人吓了一跳,姜老大下意识伸手阻拦,两手同时用力,刚要去抓这支大手,,却听“咔嚓”一声,一股剧痛袭来,自己手腕竟然折了。
姜老大惊骇不胜,一时竟忘了喊叫。等他醒过神来,眼前黑影闪过,脸上已狠挨了一下,抽得他口鼻麻木,满嘴腥咸,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
再听“轰隆”一声,墙板已彻底洞穿,一个巨汉身影在灰尘后若隐若现。
这两人哪里见过这等登门的景象,早已吓得瑟瑟发抖,特别是从洞口望去,自己小弟倒了一片,这便越发骇人。
看着王一缓缓走近,姜老大连声急喝:“兄弟,停下,停下……”
王一果然停下脚步,就见姜老大咽了口唾沫,颤巍巍道:“小弟有眼不识泰山,不知兄弟是哪路英雄?若是有得罪的地方,提个醒,要钱要物或是看上什么,只管拿走!”
“我是什么人?”王一歪头笑道:“你刚才不是说了吗?我就是那位林少的大仇家啊!”
姜老大二人对视一眼,各自脸上都没了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