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萧瑟,连绵的风雪陆陆续续下小半月,如今终于在这两军暂时止戈的夜晚停了下来。
晴朗的皓月高挂夜空,星星稀疏的围绕身畔,若水河的水结了一层厚厚的冰,我在那松树林的入口等了好久,感觉耳朵都要冻脆了,也不见鄂顺的身影。
约定的戌时已经过了很久,亥时也近三刻了,我心中默默为自己打气,侥幸的期望鄂顺心中也同我一般抱有最后一丝侥幸。
因为南鄂和冀州一样,走投无路。商王如果拿下冀州,军心大振,下一步必定是要收拾南鄂的。此刻我与南鄂才是真正的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我在那松树下,又蹦又跳的,企图让自己暖和一下,尽量不要让自己在这风雪里冻死了。将将跳了两三下,脖子上忽然被什么冰凉的东西抵住。
“你竟然还没有死?”
鄂顺如月光般温润的嗓音从我身后响起。
“这不是要留着命跟鄂顺公子一起风花雪月吗?”
我狗腿的讨好起来鄂顺。
鄂顺冷哼了一声,放下了刀。
“能不能不要每次见面都拿刀抵着我的脖子?”
我摸了摸了方才鄂顺拿刀抵过的地方说道。
“你约我出来见面就是为了说这个?”
鄂顺挑了挑眉,无语的摇了摇头。
他倒是直奔主题,看来南鄂人的日子确实不好过。
今日冀州军营休整的时候,我在那看台上瞅了一眼,大商与冀州交战,死的最多的是不是平日里冲在最前端开阵的北崇人,反而是以近战为主的南鄂人。
乌泱泱一大片,全是身穿暗红色的尸体。南鄂当真死伤惨重。
这也是我当时选择与鄂顺合作的原因,商王这是在伺机让他最厌恶、忌惮的两方势力自相残杀。
所以,只要今晚上鄂顺肯出面见我,我的计划就已经完成了八成。
“怎么样?南伯侯什么时候造反?”
我见鄂顺直奔主题,便也跟着直奔主题。
“谁跟你说了我们要造反,胡言乱语,真是疯女人。”
“商王拿你们这刺客当肉盾,这你也能忍,今天战场上死的可都是你南鄂的子弟兵,商王这是存心想让我们两败俱伤,他好坐收渔翁之利啊。”
我继续跟他分析着今天对战的结果。
那鄂顺好像是被我捏住了把柄,没有再说话,我便开始乘胜追击。
“如今之际,你只能与我合作,你要知道,不是我选择你,也不是你选择我,是天意,决定了,我们现在必须联手。否则,我们都会成为商王的囊中之物。”
鄂顺见我这般自信,仰头笑了两声,“我凭什么要相信一个背叛者?”
“我没有背叛你,虽然我当时被商王胁迫办事,但实际上我什么事都没有做过。不然你当初在麓山猎场为何不直接动手杀我,有时间在这里猜忌我,你为啥不好好盘查一下身边人?”
我用坚定的眼神提醒着鄂顺,“比如说,你父亲身边的那个随从?”
鄂顺突然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对我说道:“不可能,那人不是随从,他是我二叔,他为了救我在恩州驿馆行刺,还被大王关了起来,怎么可能是他?”
“那南鄂大乱,你父亲被抓,你也被抓,最终的既得利益者者是谁?你又怎么知道,恩州行刺失败,不是他与商王演得一出苦肉计?”
我接连的反问,逼得鄂顺突然醒悟,是啊,亲人的背叛最是刺骨锥心,这种话从我这个商王的“奸细”嘴里说出,就尤为的可信。
毕竟在鄂顺眼里,我也是商王的人,要探查到同僚的底细,自然十分容易。
我从怀里拿出来了当初鄂顺给我准备的蛊虫,粉色的罐子里,装着一只如肉渣一般的虫子,此刻正在无忧无虑的在那罐子里爬行,而周围的一切天灾人祸都好像与它没有关系。
有些时候,我甚至有些羡慕这些没有脑子的虫子,起码他们不会有烦恼,不会有忧虑,也不用关心国家大义。
“这个蛊虫我一直留着,因为它也是我的底牌。”
鄂顺见我拿出鱼水欢的蛊虫,面色才稍微缓和,其实他本是心地善良之人,温文尔雅,知书达礼,要不是生逢乱世,恐怕也是个如月光般皎洁的妙人。
一夜之间,营中的兄弟战死了八成,又要接受自己的亲叔叔背叛了南鄂,还要立马跟曾经“背叛过”他的人联盟,怎么看,他都属实可怜。
但是时间不等人,冀州等不起,南鄂也等不起。
“说吧,你是怎么想的?”
鄂顺终于肯心平气和的与我谈合作。
“先解决燃眉之急,通知南伯侯,在大商出兵攻打冀州之际,南鄂趁势攻打国都朝歌。”
“我凭什么要相信你?”
“今夜是初一,商王给我下的血咒,逼迫我必须要与他亲热取他的舌尖血才能存活。我会趁机将鱼水欢喂给他服下,你可以到了明天再给南伯侯报信,但是晚一天商王军队里会多死几个南鄂兵,你应该比我清楚。”
“我凭什么相信你有能力给商王种下鱼水欢,你现在已经不是大商王妃了。”
“你说商王那么暴戾的人,为什么知道我和姬发有私情,也没有杀我?你可知商王为何要拿下冀州?你可曾听闻商人世代攻打东夷的原因?”
我接连反问着鄂顺。
鄂顺突然像是想明白了什么,青丘古国恰好位于黄河之东,紧邻着东夷。鄂顺从第一次见面就看到了我狐狸的真身,一早就猜到了我青丘公主的身份,再联系到商王一直将我留在身边,甚至不惜折损寿命给我下鸮鸟血咒,如此无所不用其极的用尽手段救我。
必然,是不会因为商王对我情根深种。
那样一个野心家,要得是整个天下,女人对他来说如果没有用,实际上跟发泄的工具或者牲畜没有什么区别。
在捋清楚这一切以后的鄂顺,终于恍然大悟,对我问道:“所以接下来怎么办?”
“我血咒马上就要毒发,你要尽快把我送到殷郊帐里。”
整个军营,也只有殷郊亲自将我送回商王营帐里,不会被商王怀疑。
因为尽管商王如今和质子们的关系已经岌岌可危,但是四大质子中任何一个人发现我,商王都不会帮我解咒。
不解咒我就没有机会下蛊。
姜文焕、姬发是当初放我走的人,商王恐怕早就知道其中缘由。
鄂顺实际上早就与商王撕破脸皮,如今军中商王最不信任的就是他。
崇应彪平时与我素无来往,但越无来往,商王越会起疑。
只有殷郊,当今的大商太子,商王的亲儿子,我去找他,由他来将我送还给商王,商王才会相信,我是因为血咒焚烧实在痛苦,才回到他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