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房间内，九溪坐在床沿，静静地看着床上睡着了的萧子慕。
看着看着也不知怎么回事，鼻头泛起了阵阵酸意，随之而来的还有‘啪嗒’一声，眼泪毫无征兆的滴落，在被褥上漾开一朵水花。
九溪抬手摸了摸，微愕。
许久未曾蹦跶过的姻缘仙尊惊了。
“帝姬，你······”
“我这是怎么了？”
“你······哭了？”
“哭？”打她记事以来，似乎从没有掉过眼泪，她一向坚强又跋扈，六界之中只有她让别人哭的份儿，她自己还从未尝过‘哭’是什么滋味。
原来哭的时候心会痛，实在是太难受了。
“帝姬！”姻缘仙尊又鬼叫起来，“你你你······你的心树开花了！”
开花了？
九溪愣了会儿，然后闭上眼睛让灵识进入心海，只见原本光秃秃的那棵心树此时却开出了一朵朵鲜艳娇嫩的花儿。
她的心树，是因为萧子慕开花的吗？
“帝姬，”姻缘仙尊小心试探，“你，该不会是对他动情了吧？”
九溪喃喃：“也许吧。”
“不可啊帝姬！”姻缘仙尊炸了，“这个萧子慕不过是战神的一块情元碎片，待此间事了，战神情元归位，他会消失的。您对一个碎片动了情，等他消失那日，您当如何？”
“可是这些日子以来他给我的感觉不只是一个情元碎片，他有自己独立的思想，有自己经历过的人生，能见往日可展未来。”
九溪一时间没忍住说出了内心真实的想法，“不只萧子慕，长欢、洛轻弦，他们都是有血有肉，会爱会恨，有喜怒哀乐的独立个体。”
姻缘仙尊满眼不可置信，“帝姬，你可还记得来此的初心？”
“初心······”
“九幽封印加固刻不容缓，你的兄长，你的族人都在那里，若是没办法带回战神的情元复活神尊，灭世幽灵突破封印只不过是时间问题，届时六界将面对的是一场前所未有的浩劫。”
姻缘仙尊语重心长的劝她，“苍生大义和尚不明确的小情小爱相比，小仙相信帝姬能做出正确的抉择。”
九溪睁开双眼，灵识归位。
床上的萧子慕还未苏醒。
而她的脑海中尚盘旋着刚才姻缘仙尊对她说的那些话。
是啊，萧子慕、长欢、洛轻弦都只是一个情元碎片，他们最终都会消失，她不该，也不能对他们任何一个人生出不该有的情念。
九溪的眼眶泛着红，情不自禁的伸手抚上萧子慕的脸庞。
然而就在这时，萧子慕的眼睛动了动，下一刻，他醒过来了。
四目相对间，空气中流淌着意味不明的情绪波动。
九溪发觉萧子慕的表情有些奇怪，他不像以前那样总是故作老成，冷着张脸一副苦大仇深、见谁都想砍一刀的模样。
他此刻的眼神有点复杂和古怪，九溪说不上来那是一种什么感觉。
“醒了。”九溪倾身上前想要扶他，谁知萧子慕却躲开了她伸过来的手，自己坐了起来。
九溪整理好自己的思绪，用往常和他相处时的姿态逗他，“可算是醒了，你知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再睡下去就该······”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萧子慕打断了，“你受伤了？”
九溪微怔。
三天前在收拾慕容芊芊的时候用了魔月鞭，每用一次元神之力，对她的身体都是一次极大的损耗，可能是因为这样脸色不太好看，就被他看出来了。
“没事，轻伤，不打紧。你呢？”
萧子慕垂眼，“没事。”
他此时卸了周身的戾气，不复以往的乖张狠戾，低着头露出圆润的头顶，看上去像一只顺毛的小狗，让人心生怜爱。
九溪没忍住揉了揉他的脑袋，“我们小慕慕真可爱。”
他的头发柔软又顺滑，手感极好，九溪干脆两只手都伸了过去，然后顺着他的脑袋往下捧住了他白皙的小脸，双手用力一挤。
“小慕慕你得多吃点，你瞧瞧这脸上一点儿肉都没有，有点硌手。”
若是换做以往她这般‘欺负’他，萧子慕早就炸毛了，然后会恶狠狠的盯着她，用青涩的声音说：“你想死吗？”
可是现在任九溪怎么蹂躏他，他始终神情淡淡的看着自己。
九溪的心沉了沉，脸上笑容凝滞，松开了手。
“小慕慕，你······”
她才刚说了个开头，房间的门就被敲响了。
“老大，他醒了吗？”
九溪眼睛定格在萧子慕身上，话却是对着门外的金少宇说，“醒了。”
“醒了就好，你也守了他好几天了，带他下来吃点饭吧。”
“好。”
金少宇走后，房间内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两人就这样无波无澜的对视了许久，直到金少宇又来敲响了门，九溪才有了动作。
她直接拉了萧子慕的手，语气有些生硬，“走，去吃饭。”
楼下厅中，洛轻弦、段止、金少宇听到下楼的声音后齐齐抬头，目送九溪和萧子慕走到了饭桌前坐下。
气氛有些诡异，谁也没有说话，谁也没有动筷子。
就这样持续了差不多一刻钟，还是九溪率先拿起筷子戳了戳，然后夹菜。
“愣着干嘛，都吃啊。”
有了九溪一个带头的，剩下的人也都陆陆续续的有了动静。
金少宇咽了口口水，“可算是能吃了，饿死我了。”
他夹起一块排骨送进嘴里，随后眼睛一亮，含糊不清的说：“好吃好吃！”
而就在这时，沉默了许久的萧子慕开口了。
“我是小天魔。”
众人均是顿了顿，动作出奇一致的停下了筷子。
但也只是静了一瞬间，下一刻他们就像是没听见似的继续吃起了饭。
金少宇：“这个鱼也很好吃。”
萧子慕又是一句：“药王谷是我灭的。”
众人：“······”
段止往金少宇碗里夹了一筷子菜，“多吃蔬菜。”
金少宇垮下了脸，“可我想吃肉。”
萧子慕的眼神在众人身上扫过，并不打算停下，“宣泽也是我杀的。”
洛轻弦给九溪夹了一块排骨，“少宇说的没错，这个排骨味道很好，你尝尝。”
“嗯。”九溪笑的很甜。
就在饭桌之上筷子你来我往之际，一声清脆的‘啪嗒’声传入众人耳中。
所有人都停了筷子，循声望去。
就见萧子慕垂着头，眼泪像落线的珠子一般‘啪嗒啪嗒’往下掉。
“谢谢你们······”他的声音闷闷的带了点儿鼻音。
他是真的没有想到，这些人分明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却什么也没说，他们没有像天虹门、无尘宗和那些散修一样，在知道他是魔修以后就只想杀了他。
他们，不一样。
“小慕慕，”金少宇拍了拍萧子慕的肩膀，“眼泪是珍珠，很珍贵的，不能随便掉。”
“你没有错。”段止的声音能听得出来他在刻意放软。
洛轻弦浅笑，温柔和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得已，我们都知道的，若是换成我，在那样的情况下也无法保证能冷静。”
和萧子慕坐在一起的九溪侧过身子，轻轻地抱住了他。
“小慕慕，你本该灿烂如星辰，但星辰即便落入泥地，也掩盖不了它原本就闪耀的事实。”她一下一下轻轻抚着他的后脑，“你只要记住一句话，既是天道不公，那便捅了这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