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我错了...”
若娘白了他一眼:“青山脚下,可就这一处能开的地了,离河边算不得远,以后挑水也方便,再往深山那才是猛兽长虫待的地方。”
“你要实在怕,那就把这边开了,那一小片还留着。”鬼怪之说,能唬唬人也好,省的谁都敢往这边来。
“知道了娘。”老三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了几步,贴近焦土边缘,试探性地用锄头往前伸了伸。
轻轻一锄头下去,先是定住了不动,伸长脖子,竖着耳朵细听,除了风声甚么也没有。
这才放了心。
飞快地围着焦土圈扒拉起来。
等若娘抬头细看,焦土那一片被老三开出了一个半圆形的地,中间凸出,两边往里延伸,造型很是别致。
若娘:......
半个时辰后,许来金和张小品扛着锄头也过来了,一看这片地,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云婶,你们这地是有甚么说法吗?这么的...独特?”
看人来了,若娘招呼着柳氏先回去,“焦的那片土质不好,开出来也没用,不如避开了。”
怎么办?自己儿子做的蠢事情,不还得给他找补了。
“哦。”许来金觉得云家人真的是有意思。
若娘带着柳氏先下了山,宅基地边上还有些荒地,若娘打算也圈了,开出来种点菜。
晚上要多做几个人的饭,若娘想着,以后在吃食上的花费必然更大,能自己种的都安排上。
还没到村口呢,又看到许成背着手在路上来回走动,后面站着一动不动的方氏。
若娘莫名觉着这个场景有些熟悉。
“白术他娘,你可算回来了!”许成急的是满脸的汗,看到人影,嗖的就窜上去了。
走路带风,看起来真不像个四十有几的人。
“许里正有事儿?”若娘疑惑,席面吃出问题来了?
“白术他娘,你家稻田你怎的自己都不上心啊,是不是很久没去看了,稻茎都生虫了!”
晌午时,云家老三送过来席面,一只烧鸡,一份腌笋老鸭汤,一份青菜素炒,一份油亮的红烧肉,吃的一家人满嘴是油。
他娘赵氏边吃还边说这个云氏惯会装好人,知道她儿子本事大,上赶着讨好呢。
听得许成火从心起,扔下筷子就出了门。
晃着就到了许家的稻田边,打算在田埂上坐会呢,低头就发现一只黄白色、背中央有一条绿色线的小幼虫附在绿色根茎上。
折断了一根稻苗,撕开就发现里面密密麻麻的小虫。
连忙起身,到隔壁田地看了一眼,虫食根茎更加严重,一小部分的稻尖叶隐隐发黄。
许成慌里慌张的又跑到自家地里,也是同样的情况。
抓着几根稻茎,许成急的拍了拍大腿,这可怎么好啊?
螟虫害,又是螟虫害!
五年前那一次,整个青山镇都快绝产了。
许成想到那画面,眼睛都红了。
今年的庄稼又得颗粒无收了...
无粮无银钱,饿极了的人,上山吃土,下地挖虫,易子而食,人间惨剧不过如此。
他一急,这可不行,得赶紧去找族老商议,走到一半,想想又回了头。
上次云氏给的方子,他交到了族里,到现在还没商量个结果出来。
许姓族里现在是三个老人共同管理宗族事务,分为三脉。
最年长的已经七十三岁了,常年卧床。
他家叔公是个管事的,但在这件事上又不好插手。
年纪轻一些的,也六十有二,没有精力来打点事务了。
每个人于自己的一脉族人,免不得有偏颇,才致使方子分给哪些人家去种毫无头绪。
都有私心,也都有恩怨。
许成现在怨自己当时糊涂了,方子捏在自己手里,想给谁就给谁,为甚要给到族里呢?
又想想自己劳心劳肺为了许家村,在这件事上也没有落到一个“好”字,他又何必呢?
得罪了云氏,也没安抚好村里人。
驼着腰往回走,许成在村口的石凳上坐了会,手里还抓着几根内里被啃咬空了的稻茎,回家将方氏叫了出来。
这才有了若娘看到的这一幕。
“稻田生虫了,螟虫,祸害庄稼的头一把好手,今年弄不好,整个许家村都完了!”
许成赶紧将东西递给若娘,他现在不知道县外的情况,要都是这样,村里就得及早做好屯粮的打算了。
今年没收成,粮食全都会涨价,很多人家都买不起。
若娘接过,拨开看了看,又还给了里正。
收回手,缩在衣袖中,不自觉地抖了抖胳膊,她最怕这种软乎乎的东西了。
片刻后,也正了脸色。
螟虫害,是影响水稻产量最主要的危害之一,在她父亲的农书纪要中有不少的记载。
每年都会有很多地方因为这种虫害导致减产,这个朝代本身物产就不丰厚,这样一来,吃不饱肚子的人就更多了。
元安朝,没有处理这种虫害的法子吗?
她想了想,也是有的。
烟熏,撒烟灰和撒石灰。
但治虫的效果聊胜于无。
“许里正,这种事情村里的庄稼老把式可比我这个妇人家有经验多了。”
许成这才注意到,不知道从甚么时候云氏对他的称呼就变了。
从里正变成了许里正,加了一个字,就是村里人和村外人的区别了。
云氏这是不把自己当许家村人了啊。
“白术他娘,老夫也知道,前面的事情,老夫有处理不当的地方,但你能弄出菜方子,说不定也能找到好法子治治这些虫害。”
“我以为,如今云氏跟许家村该两不相欠了才是?”
若娘板着脸,人惯会蹬鼻子上脸,任何事情做的容易了,就会被人觉得你就应该这样做了。
“自然是,可到底菜方子的好处,村里人也还没有得到呀?”许成心里确实着急,这关乎多少人的生死啊,话里也就不那么客气了。
可惜若娘是个软硬不吃的。
“东西已经给了,怎么做,能做到甚么程度,是你们自己的事,许里正,你这么尽心为了村里人,他们真的都对你心存感激吗?族老感激你吗?村里人感激你吗?”
许成能不明白吗?
他就是太明白了。
哪有人能讨所有人的欢心?
若娘自交了方子,一直注意村里的动向,表面很是风平浪静。
但明显的这些时日,在许成家门口闲晃的人多了。
有时候人多了,三三两两地拉着唠嗑,聊的不就是那一件事吗?
“老夫当里正这么多年,为的都是许家村,老夫问心无愧!”许成梗着脖子,被若娘气的太阳穴直跳。
这云氏说话真的是直戳人的心肝肺。
他心里也是气村里人。
许家村这帮小兔崽子,但凡沉住点气,哪会让别人看了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