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个异常体竟然是一幅画,鲸脑系统给我布置的任务就是解开那幅画像的谜,我获得了一串网址,点击进去,发现是某个美术比赛的获奖作品合集,鲸脑并没有详细提及究竟是哪一幅画作,只是提示让我自己寻找答案。
我从上到下依次浏览了所有的作品,每一幅画只有基本的名字、作者以及作者所在的院校,对于美术,我也不太懂,更加没有鉴赏水品,因此想要从其中找到一幅最特殊的画,显然并不是一件容易得事情。
但我高估了任务的困难程度,因为就在链接的最底下,一幅叫做《盲鱼》的画吸引了我的注意力,那哪是一幅画,那分明就是一块黑板,整幅画通体上下漆黑一片,我就纳闷了,现代主义的画作都这么奇葩吗?这不由让我想到了杜尚的作品《泉》,画的就是一个小便池,奇葩而又荒诞,简直是哗众取宠,虽然我不懂艺术,但对这种粗鄙的行为感到厌恶。
因此我对这幅画没有什么好感,这片黑难道是盲鱼眼中的世界,所以就画成了这个鬼样子,那现代主义的画都这么画,获奖岂不是轻轻松松的事情,我再看其他的几幅画,的确给人眼前一亮的感觉,我又查了这次比赛的详细信息,发现这竟然是省级的比赛,并且这些作品会在定期内获得省美术馆的展览资格。
这样的规格属实有点高,我去省美术馆去打听,却发现这幅画刚好就在前几天下架了,所以我必须找到这幅画的创作者,事实上,就算能在美术馆看到,也需要找到原主人,这幅画一定与他本人的经历有着莫大的联系。
我只知道他叫林申,省美术学院学生,所以我必须赶往省美术学院一趟,我决定立即出发,这幅画是异常体,但人不是,因此以“雨神”或者“宇慎”的名义显然对这个人的吸引力是有限的,那首先我必须以某种身份接近他,想了想,最好的身份就是记者了,我曾经就在美术馆附近的省传媒集团当过记者,这样是最妥善的办法。
半小时后,我赶往美术学院,此时时间正值八月,校园里已经没什么人了,都放暑假了,该死的,那幅画已经展览了一个月了,鲸脑却偏偏在今天发布任务,此时的我有些恼怒,对了我为什么一定要在学校里找呢?
我立即打电话找赛事的主办方,谎称自己是记者,然后假装以采访的名义询问林申的联系方式,经过我的一通话术,总算是成功了,我终于打通了林申的电话。
“喂,请问你是?”对方礼貌的语气中似乎有些沧桑。
“我叫宇慎,是一名记者,是这样,你那幅画挺有趣的,我想了解一下你的创作思路。”
“那就是我胡乱画的,你还是别问了!”刚才礼貌的语气发生了转变,现在变得有些不耐烦了。
“胡乱画的,怎么可能获奖,难道评委都是瞎子?”他这样的态度让我有些恼怒,我的声音不由得提高了几个分贝。
“哈哈,对,评委们的确是瞎子,因为这幅画,是不能用眼睛观赏的!”
“画不是用眼睛看难道是用来听的吗?”问出这个句子的时候我觉得自己有些愚蠢,既然是异常体,有关这幅画的任何异常都是正常的。
“不,不...你是不是和那些人一样认为这幅画的创作者就是为了炒作,为了出名而哗众取宠,实际上这幅画就是把画布涂黑了,是一个小孩子都干能得出来的事。”他用自嘲一般的口吻说道。
这番话说出口,我大概懂了一些意思,我初看这幅画的时候的确是产生了巨大的偏见,他这么一说我感觉事情并不简单,于是我只能是先稳住他,尝试用一种安慰的话说道:
“你这么一说,我能够理解你了,世人总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以为一幅画作仅仅只通过视觉判断好坏,难道万事万物只有一种标准的衡量尺度吗?这样吧,我先去找你,当面看看你的画作...”
我尽量站在他的立场说话,试图理解他,并且在最后抛出自己的目的,他的抵抗情绪减弱了不少,我知道他身上肯定隐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此时正需要一个合格的倾听者。
根据他提供的地址,我这才知道,原来他正租在美术学院的对面,没过几分钟,我就找到了他的住所。
敲门进去的那一刻,一股刺鼻的味道袭来,是各种啤酒,方便面和外卖混杂在一起的馊味,一个男子蓬头垢面,穿着一条大裤衩,上半身赤裸着,偏瘦的身形能看见条条肋骨,他惺忪的朝我看了一眼,问道:“你就是那个记者?”
“对,我是宇慎,你好!”我伸手。
没想到他没接,而是转身进门,丢下一句:“进来吧!”
我进门之后,有些受不了那种味道,环顾四周,能够看见各处散落的垃圾,衣物,以及一些生活用品,俨然一副颓废青年的做派,我能推测出他现在的精神状态以及生活状况十分萎靡不振。
林申给我地上一罐啤酒,他见我到处看,对我说道:“喂,你该不会现在就要看那幅画吧!”
“对,我来就是因为这件事!”
他给我腾出一把椅子,示意我坐下,然后说道:“对了,你真相信我没瞎画吗?”
“既然能够获奖,那肯定有它与众不同的地方吧!”
“哈哈哈,事实上,那些观众和记者们也这么想,直到他们实在没看出来什么,就认为创作者,学校以及比赛主办方是在炒作,制作噱头,认为现代主义画作就是画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打着各种幌子来哗众取宠,骗取关注,而实际上都是垃圾。”
“那这幅画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能告诉我吗,我想这件事没这么简单!”
“哈哈,看来还是有明白人的,能有好奇心追问,那我就从头到尾把这件事讲给你听吧!”说着他大喝了一口酒,深吸一口气说道。
接下来半小时的时间,我都认真听着他的讲述,而隐藏在这幅画背后的故事简直让人震惊不已,不过现在我心中有一个巨大的疑问。
“既然都看不出这幅画有什么玄机,那你是怎么获奖的呢?”
“其实很简单,我让他们触摸了这幅画,再说触摸本来就是《盲鱼》的欣赏方式,其中的评委都试过,觉得这幅画与众不同,惊为天人,所以获奖了,我以为自己的人生就要因为这幅令世人震惊的画而从此平步青云时,事情却走向了不可预料的方向。
虽然有些人触摸过这幅画,但是他们最多也只是觉得这幅画的制作技巧比较高超,里面有凹凸不平的表面,可以触摸到各种奇怪的图形,但却没人真正明白其中的含义,因此这幅画就遭来了非议,渐渐消息被传开,也没人在乎这幅画的真正观赏方式,而只是觉得这是一张黑不溜秋的纸,你知道为什么我的画被下架吗,就是因为他们都不理解,只相信眼睛看到的,所以引起了莫大的争议,事实上这其中隐藏着一个有关外星文明的秘密!”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们真相?”
“呵呵,我刚才说的也许只有你和杨星可能会信了,如果是其他人,他们一定会觉得我是一个疯子,人类文明发展了几万年,有谁真正见过外星人呢?就算有人见过,后面的人也未必相信,因为大多数人都奉行着眼见为实,耳听为虚的理念,那么看到的就是真实的吗?”
我叹了一口气,说道:“事实上,就算你讲出来,我也很难相信,如果我能像你一样见到小海浪就好了,对了,你认为这幅画中记录着什么信息?”
“我和杨星当初反复推断过,通过触摸,大致知道了一些东西,里面刻画的有人,各种生物,生产工具,生产物品,有洞穴,有房屋,一些密密麻麻的奇怪符号,还有各种高科技设备,甚至还有飞行器,这或许是小海浪想要通过这幅画介绍他们星球的文明。”
听他的话,我仿佛有了一些抽象的概念,现在说这些都没用,我试探性地问道:“林申,我大概知道一些东西,现在你已经讲完了,可以给我看看,不,是触摸一下那幅画吗?”
他的脸上露出一丝警觉,但很快就消失了,或许是发现了我的诚意,他迟疑片刻,然后说道:“好吧,说不定你会有什么新的发现!”
他走进卧室,许久才取出用黑布蒙住的画框,将桌子上的啤酒罐以及盒子收拾干净,放上去,解开黑布,那张黑色的画出现在我面前,只感觉眼前是一片无比深邃的漆黑,惹得我的内心一片激荡。
我瞪大眼睛,屏住呼吸,手慢慢朝那幅画靠拢,当我抚摸到那幅画的时候,一种触电般的感觉涌向全身,突然脑海闪出了一个绿色的界面,我知道是鲸脑系统,它提示道:“是否选择利用''触觉碎片’体验功能,如果你想了解此画更详细的信息,可以选择性开启。”
我毫不犹豫选择是,一瞬间,我感觉全身的汗毛倒立,似乎每个毛孔都张开了,此时我的皮肤能感受到各种气流,甚至包括林申的呼吸,当然此刻最敏感的还是我的手掌,此时,画中的一切都被我敏锐的触觉神经给捕捉到了,我不由得从上到下,从左到右地触摸,那些信息涌入我的脑海,大致是这样的:
那是一个距离恒星特别遥远的行星,在行星表面看去,恒星如同针尖一样大小的光点,因此这颗行星几乎是被黑暗笼罩,并且异常严寒,不过在行星两级存在大片冰川,在冰川附近有非常之多的巨大洞穴,而洞穴中竟然存在液态水源,这里还有比行星表面更高的温度,在这片巨大的地底世界中,早期还只是一些单细胞生物,后来渐渐演化成多细胞,最后形成具体的形态,并且体型一步步变大,从洞穴的水生生物演化成陆地生物,经过几十亿年的演化,渐渐形成智慧生物,由于地底世界并没有光线,他们自然不需要眼睛,因此所有的生物都没有视觉,他们感知外界的最主要办法就是通过触觉,其次是听觉等其他的感官。
在这样艰苦卓绝的环境中,他们逐步进化出更多的智慧,已经拥有极为先进的科技,自己种植食物,最终走出地底世界,来到星球表面,他们努力探索整颗行星,突然发现一个惊人的东西,他们在星球表面发现了一颗探测器,经过研究得出一个可怕的结论,在这颗恒星系统中的某颗叫做地球的行星竟然也存在智慧生命,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们小心翼翼地破译探测器上的信息,了解到了人类文明。
于是,之后几年他们就在先进科技的基础上打造出了自己的飞行器,前往地球,为了更加隐蔽,这次他们只派出了三个类人的生命,尽量伪装成地球人的样子,没想到刚抵达地球就遭受了坠落事故。
而那三个生命之一,其中个头最小的大概就是小海浪了吧。
上面的信息我全部破译了,一头瘫坐在椅子上,只感觉全身像虚脱了一般,此时触觉体验卡已经失效。
“你都触摸了一个小时了,有什么发现吗?”
我只好把上述所有的信息都告诉他,证明他说的都是对的。
他无力地说道:“他们之所以知道人类,或许是那颗探测器上携带着人类文明的信息,就像旅行者号上的金唱片一样,现在这幅画显然就是他们发送给地球人类的‘金唱片’,但是很显然大多数人都解读不出来,除了你——宇慎。”
说完,他用灼灼的目光盯着我,眼神中满是好奇,我避开他的目光,仰面望向天花板,说道:“你怎么能确定我所讲述的全都是真的呢?你或许还不知道,其实我的真实身份是...”
他突然打断了我的话:“好了,是真是假这一切都不重要了,就算真的存在外星人也不重要,因为人们压根不会相信道听途说,只会相信眼见为实,其实我觉得人类错过这次发现外星文明的绝佳机会是在意料之中,或许以前也不止一次的发现并错过,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人类何尝不是一种盲鱼呢?既然他们不懂,那么就让这个秘密永远的消失吧!”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看到了一个怀才不遇的失意青年,他拿起沙发上的一盒烟,从裤兜里掏出打火机点上,深吸一口气,吐出一个圆环烟圈,这让我想到了外星飞行器。
他给我递了一根,我拒绝道:“谢谢,我不抽烟!”
他转身走到桌前,拿起那幅画,我突然察觉到不妙,想要阻止,可他迅速将那幅黑色的画点燃,用另一只手阻拦我,说道:“这幅画就算留着也不会再有任何价值了,宇慎,不要阻止我!”
我只能眼睁睁看着火苗从底部一下子窜起来,大火瞬间将那幅画包裹,不到十几秒,就只剩下灰烬在空中飘荡,飘荡。
此时我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望向他, 才发现刚才那种追寻答案的渴求眼神渐渐失去光芒,变成一种难以言喻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