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事情讲完的蒋天顺像一只泄气的皮球,他瘫软在咖啡馆的沙发上,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这件往事就像藏在他心中一件不可告人的秘密,现如今似乎终于能够找到一个人倾诉出来,终于可以喘息一会儿了。
“就算他们打扰到你休息了,但你也不必诅咒他们去死啊!”
“你不懂,我的听觉实在太敏锐了,这种噪音的折磨比酷刑还要可怕。”
“那你运用你的能力,有后悔过吗?”
随即,他忧郁的眸子打起一丝精神来,面对我的质问,他不慌不忙地说道:
“哈哈,有这个能力,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那你想过,这一切都是巧合,亦或者预谋。”说出预谋两个字的时候,我突然间有一点后悔,毕竟我不相信,这世间还有这么邪门的能力。
“蒋天顺,你知道吗?我现在的耳朵和你是相反的,真希望能和你换换,你讲出的每一句话我都需要全神贯注地去听,如果稍有走神,就会错过关键的信息,你知道我为了倾听你的故事有多么艰难吗,所以请你还是如实告诉我实情。”
他见我一副怀疑的样子,刚才有些得意的神情才收敛了一些,不慌不忙地说道:“我知道把我的故事说给任何人听,都不会有人相信,因为这件事本身太过于荒谬,既然作为雨神的你也不相信,那我就只好证明证明咯!”
我以为他要反驳什么,没想到他冷不丁的说了一句要证明,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这个世界上的某个人肯定会遭受灾祸,那么岂不是轻则受伤,重则死亡。
蒋天顺站起身,中等身高,稍稍有些瘦削,那件宽大的白色圆领T恤穿在身上有些偏大,领口和底部有肉眼可察觉的变形,似乎穿了很久,我看着他嶙峋的背影,突然一股寒意涌起。
他的双耳迎着闷热的晚风微微动着,这让我想到了射电望远镜,像是正在捕捉遥远宇宙中的电信号,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害怕发出任何声音。
傍晚已过,天色暗了下来,最后一抹夕阳在对面的高楼落下去,街角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气温有些下降,我甚至能够看清楚行人脸上的笑意,许久,才稍稍有深处人世间的生活感,那种沉积在骨子里的疏离感慢慢减弱。
他仍旧站大厦的一个角落,就那样直挺挺的站着,眼神紧闭,耳朵在上下起伏,我不相信,他的耳朵真的有那种强大的能力。
不知何时起,路上的车流越来越多,起初,我并没觉得有什么,直到我的心脏在上发条,那齿轮般的转动,让我身上的每一寸迟钝无比的神经产生了某种共振,我忍不住朝着那个地方看,一阵阵汽车鸣笛的声音响起,此起彼伏。
那一处似乎发生了拥堵,只见前方白色的SUV横卡在狭窄桥洞的正中央,拦住了去路,我看见有人伸出头来,激动的挥舞着手臂,我只能勉强听出鸣笛声,但那些人在说什么,距离有点远,听不清。
从这时起,我不可置信地朝着蒋天顺的身影看过去,他仍旧笔挺的站在那里,一头有些长的头发乱蓬蓬的,被风吹得晃了晃,胡子没有刮,穿着一双拖鞋,给人一种十分邋遢的样子。
只见他的耳朵正快速蠕动,不知道何时,他突然睁开眼,伸出手,朝那一处指过去,对我大声喊道:“雨神,快看那!”
我深吸一口气,打起精神,一道漆黑色的弧线闪过,从车流对面的隐蔽角落像一只在海面下的鲨鱼,而车最顶部的小三角,正是这只鲨鱼的鱼鳍。
那里有人群一阵骚动,只见有人快速闪开,有人倒在行道树边,从车头的那辆一对硕大的鼻孔可以看出来那是一辆通体漆黑的宝马,我突然听见了引擎的轰鸣声,接着加速,一头冲向那辆白色的SUV,一阵轰天炸地的巨响,那辆白色SUV被撞开,车头撞向桥墩,严重变形,同样车头受损的宝马也扬长而去,很快交警出现,处理着混乱的现场。
我不敢再朝那看,一阵尖锐的像是金属摩擦玻璃的声音让我浑身都感到恶心,我忍不住蹲下来,蒋天顺得意的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
“就是那辆白色的车横在路边挡道,导致了后面的人疯狂按喇叭,你知道吗?我最讨厌千湖市司机的喇叭声,吵死了,所以那辆白车必须被撞开!”
这样的情况是我始料未及的,难道,这又是巧合吗?
就算那辆宝马车有撞上去的意图,但真正敢做这件事的人又有多少,他怎么就能这么准确的预料到宝马车会撞上去呢?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这个世界根本就不存在预知未来的能力!”
蒋天顺笑了,笑声越来越大,他说:“雨神,我知道你,你是推理作家,一定非常相信科学逻辑和真相,可我要告诉你的是,你所信奉的一切都是真的吗,这不也是一种变相的迷信吗?”
听了他的话,我的意志力有些动摇,这两天发生在我身体上的异常,又怎么用科学解释,还有系统鲸脑,现实生活有这样的事物吗?
我使劲揪了一下自己的胳膊,的确有一点痛,但却是那种若即若离的感觉,就像穿着厚厚的衣服被人捏了一下。
如果这一切是梦,该醒来了吧!
我察觉到了他的眼神,那种渴望终于彻底暴露出来了,我似乎想起了什么,那分明就是观察与窥视的眼神,一种渴望操纵他人的眼神。
我想说些什么,但似乎被什么东西噎住了。
他笑了笑,转过身,最后扔下一句话:“这些都是事实,如果你还不相信的话,就当我编故事吧!”说完,他就朝远处的马路上走去,拥堵的道路上的车辆已开始疏散。
我这才记起了上传手记的任务,我不想再去分辨那些事情的真伪,也不想再去思考目前的处境是虚幻还是现实,我只想起了景岚的掌心眼,也许这一切都是表象吧,如果我真这么记录的话,手记一定会上传错误,我不相信这个游戏会这么简单。
如果蒋天顺就这样走的话,我会不会再也见不到他,如果手记出了问题,那我如何得知事情的真相,那么这一关指定是过不去,更别提拿到剩下的碎片,让身体恢复正常了。
就在蒋天顺的身影即将消失在马路对面的人流当中时,我不顾马路上复杂的交通,朝他冲了过去,险些被侧面飞速驶入的车辆撞到,还好躲过了一劫。
过了马路,我感觉自己走路歪歪扭扭的,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他的脚步挺快的,我大喊道:“蒋天顺,你先别走,我还有问题问你!”
对方似乎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不知为何,我有些使不上劲,该怎么办?
对,就是噪音,我必须不断制造噪音吸引他的注意力。
只见路边摊有人正在卖油炸饼,我一把拿起那个巨大的锅盖,还有锅铲,疯狂敲击着,就像打锣一样,这时还算安静的街角,突然产生了令人不安的巨大声音,连我这样的木头耳朵都受不了。
小贩想要跑过来阻止我,我朝台阶高处跑上去,更加卖力地敲打,所有人的目光都不怀好意的投向我,终于,蒋天顺才回过头来,他的脸越来越近,从人群中挤进来,只见他那滚圆脑袋上的耳朵正疯狂的抖动着。
我继续敲打,他用力捂住耳朵,死死盯着我怒吼道:“你究竟要干什么,我的经历不是讲完了吗?”
我突然忍不住笑,对他说道:“你撒谎,你压根就没有这样的能力!”
“你凭什么这么说?”
“就凭我好端端的站在这里,并没有惹上灾祸,所以你的耳朵没有用!”
说这话时,其实那只是我故作顽强装给他看的,内心早已慌得一批,就算是他耳朵的能力是假的,但是为了达到以假乱真的效果,他肯定会再次做出某种出格的事情,不管怎样,这也许是我目前唯一能做的事情了,为了完成任务,我豁出去了。
没想到这种剑拔弩张的氛围一下子就缓和了,他继续保持讲故事才有的微笑对我说:“你还是不信的话,可以跟着我来,我会尽情展现出我的能力!”
说着,他飞快冲人群中冲出去,扔下我,朝马路的另一头快步走去,我把锅盖还给小贩,说了抱歉之后,迅速跟上去。
从此刻起,我必须时刻保持高度警惕,防止可能出现的意外,越往前走,马路变得狭窄且细长,道路出现坑洼,地势渐渐升高。向路的尽头望去,在道路两侧是两座植被葱郁的小山坡,在坡度的最顶端,有一条上山的道路,在这里有许多卖菜卖水果的商贩,还有聚集在此处的行人,人数众多。
蒋天顺就像一只鱼,轻松地穿了过去,我也紧紧跟上,环顾四周,眼见他要朝坡道下飞奔,我也急着跟了上去,突然我听到了类似摩托的轰鸣,还未反应过来,我就看到一个摩托车手从山丘的坡道上俯冲下来,似乎目的就是我。
在本能的反应下,我朝后退,而我没注意到身后的车流,一阵强烈的光将我瞬间包裹,糟糕,后方有车行驶过来。
而我的反应却异常迟钝,原本作为人的某些特征丢失,这下连应激反应都没了。
就当我愣在那儿不动的时候,突然有人从背后推了我一把,我一头栽向路边的杂草丛中,四肢与草里的乱石从相互接触,我刚落地,就听见砰的一声巨响,一个人在炫目的灯光中飞了出去,飞到一个卖西瓜的摊位上,西瓜碎了一地,而摩托车还向前滚了一段路,把路边一辆烤串车都给砸翻了。后面的车也停了下来,前保险严重凹陷下去。
没想到这样的灾祸说发生就发生了,我都来不及反应,如果没人从背后推我,恐怕我都要被面前这辆车给碾碎,我惊慌失措地站起身,去找蒋天顺的影子,发现他正站在我前方五十米处“望着”我,我看见他并没有用眼睛看,而是张开他的“招祸耳”!
“喂,你给我站住!”我愤怒地朝他大喊。
刚准备冲出去,突然一只纤细的手臂挡在我的面前,我抬起头,这才看清楚了面前是一个挺年轻的女孩,她穿着深蓝色的水手裙,头上戴着一个硕大的深红色蝴蝶结发卡,额头前是蓬松的空气,小脑袋后是一头乌黑靓丽的齐腰长发,一张精致可萌的鹅蛋脸上是两颗黑宝石一样的眼珠,还泛着水润的光。
但现在的我非常焦急,已经无暇顾及这些,更不要提眼前的女孩,想要躲开她,我只好说:“不好意思,请你让一下,我有急事儿!”
“喂,我刚才救了你,你就这样一走了之吗?”她的声音十分甜美动人,似乎在哪里听过。
我这才意识到原来刚才从背后推我的人竟然是她,我这才仔细打量了她一眼,她个子并不高,偏瘦,身材偏娇小,而我刚才在路中央,她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力气把我推出去。
“谢谢你救了我,不过我现在真的很赶时间,下次再见时请你吃饭!”我几乎要露出哭丧表情祈求她让路。
与此同时,我再次朝路尽头望去,这次蒋天顺仍旧站在那里,只不过他睁开了眼,似乎轻蔑的望着我。
要不是面前是救了我的人,我真想一把推开她,几欲先走,她将那只穿着齐膝白丝的长腿拦住了我的脚,我忍不住看了一眼。
她的眼睛眨着,睫毛忽闪忽闪,她盯着我的眼睛,眼神中满是好奇。
“大叔,你在看什么呢?”
刚问,她也朝前望去,只见蒋天顺突然背过身去,朝一处看不见的拐角走去,一瞬间就消失在我的视野中,此时的我有些恼怒,愤然盯着她,但看到她天真无邪的样子,我的怒火竟消失了一大半。
她拉住我的胳膊,我似乎感受到了一种淡淡茉莉的清香,但明明我鼻塞得没有任何嗅觉。
“哎,你为什么偏要拦住我,我都说了...”
我的话还没说完,她就插嘴道:“大叔,他是谁呀,你为什么一直要跟着他!”
突然我感到一阵莫名的惊恐,我的跟踪行为被眼前这个女孩看得一清二楚,并且她还趁机救了我,还有她竟然有这么大的力气,看起来完全不像,为什么她要拦着我去找蒋天顺,种种疑问涌上心头,让我无所适从。
“大叔,讲讲呗,我觉得在你们身上肯定有好玩的事儿!”说着她开始摇晃我的手臂。
她反复央求,还带着某种撒娇的语气,我竟然要被这种甜蜜的感觉给融化,忍不住想要把这个故事复述给她听,我有一种强烈的直觉,说不定,她会帮上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