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安。
凡央听过这个人,北金的大王子,在北金地位尊崇,受人爱戴,日后是要继承王位的人。五日前来到京城,嘴上说是前来感受风土人情,学习各国文化,以充涨见识,可实际上此人行事作风颇为嚣张,第一日来便在长安街道上纵马疾驰,险些伤了百姓,更是日日留恋烟花巷柳之地……被朝中官员提及此事,他便说他北金人人都善骑射,一时忘了大明人身娇体弱,受不得惊吓,以后定当注意。又说大明女子不似北金女子豪放,连身材都娇小玲珑,很得他喜欢,一时忘了自我……言语之意尽是嘲弄之色。
想他北金从前不过是大明的附属小国,得我国庇佑,减免赋税,货物通行,人才通走,这才使得北金比起其它诸多番邦小国日子好过不少。若是从前,他万万是不敢如此的,见我大明受匈奴与鲜卑人困扰,如今已无多的兵力再出战他国,所以才敢如此嚣张。
当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不过,他今日又在朝堂上说了什么呢?能让陛下如此愤怒,莫不是见大明身处困境,趁机讨要好处?
想啊想,凡央想破脑袋也没想明白,她一夜无眠。
第二日早早的她就起身穿戴整齐,等在爹娘院子外边,凡豫走出院子便见到了她,不由得吓了一跳。
“阿宁怎的这般早?”
“昨日爹爹说今日要入宫,我就想着莫要让爹爹等我,索性就早了些。”
她笑得一脸憨劲,凡豫心中充满暖意,可一想到待会她将知道的事,又笑不出来。
他低声道:“好了,走吧。”
马车一路缓缓而行,凡央欲言又止,想要问些什么,可见爹爹面色十分难看,想来又是一夜未睡,此时正靠在车沿上闭眼小憩,她终是不忍心叫醒。
于是,她便在这样焦急的心情中过了层层宫门,穿过了长长的甬道,路过厚重高深的宫墙,一路行至成德殿外。
远远的就瞧见殿外两侧分别跪了人,虽隔得远,她却能分辨,那两人是筏燊与离芠蔚,他们的身影,她再熟悉不过。
她心下骇然,疾步走过去,早已忘了宫廷礼仪,要端庄稳重。
她一路小跑到离芠蔚身旁,她始终低着头,不曾抬眼看她。她身后站了宫女太医数名,再看离芠蔚面色苍白,摇摇欲坠的模样,想到爹爹昨日的异常,她大抵跪了许久。
她看向对面的筏燊,他与离芠蔚并无二致,只是不同的是,他这时身子还尚好,不如离芠蔚这般惨烈,此时正一脸担忧的望着离芠蔚的方向。
见她望过来,筏燊嘴唇动了动,距离太远,她不能分辨他说的什么,只是他目光带着万般苦楚,凡央便知,他大抵是想要她劝离芠蔚离开。
凡央转过目光,蹲下身子握住离芠蔚的手,低声唤道:“阿莲,你身子这般凉,先回去吧。”
离芠蔚神色微动,她抬起头,眼眶里布满了深深的血丝,她定定的望着凡央,摇了摇头。
凡央便知道了,她不愿离开。于是她抽回手,也一并在她身旁跪下。
随着她跪下的动作,在旁守着的嬷嬷着急的唤了一声,焦急的直踱步,凡央也只当没听见。
凡豫见她如此作为,本是叫她来劝导一番公主,却不想又多了一个胡闹的人,他叹了口气,终是没说什么,转身就进入了大殿。
不一会大殿里就传出了激烈的争吵声。
御史大夫刘文之道:“陛下,那慕容安分明就是故意为之,若无我大明相助,他北金哪有今日的安宁?如今见我国危难时刻,竟逼迫我大明公主和亲,如此贼人,若遂了他的愿,臣实在难安!”
凡央原本跪的直直的身子因这话瘫软在地上,她死死的扣着手指,浑身发抖,转头望着离芠蔚一个字也说不出,只是不停的流眼泪。
离芠蔚始终低着头。
太尉王恒源接过刘文之的话,“陛下,刘大人所言极是。我大明虽腹背受敌,战事吃紧,能出的兵力不多,可只要有臣在,哪怕是拼了这条命,臣也定要将趁机打劫浑水摸鱼的贼人打回他那犹如蚁洞般的藩属小国。我堂堂大明,岂是他北金能撼动的?”
丞相凡豫也道:“两位大人说的极对,如此危难之际,即便不是公主,也断没有让女子救国的道理。何况,若公主嫁了,他北金言而有信不与我大明兵刃相见,那自然是好的,可依北金如此背信弃义,忘恩负义之徒,如何能信?我大明公主金枝玉叶,他慕容安是什么人?连我大明男儿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如何配得上公主?”
凡豫一向温和有礼,很少能见他这般情绪激动的时刻,众人心下悲痛不已。
场面一度安静。
许久,又一道略显苍老的声音响起:“陛下,公主和亲之事,臣本不该置喙,毕竟犬子与公主已定下亲事,不日便要完婚。臣若谈论此事,未免不妥。”
“可思来想去,臣不得不说两句,犬子能得公主青睐是他三生有幸,臣与家中人早已将公主视为一家人,只盼公主能与犬子相守白头,时刻不弃。早些时候臣也跟陛下谈过知己心事,公主是个好孩子,犬子也是良善之人,他二人本是天作之合,陛下赐下婚约那日,臣喝多了酒,说了许多胡话。臣说若日后犬子愿在朝中担个一官半职,不求他能做出多大的贡献,但求他在其位谋其职,无愧于心。若是他不愿困于朝堂,便与公主逍遥江湖,肆意过一生,臣也是愿意的,陛下还嘲笑臣有此想法不妥,可为人父母者,总是有些自私的。”
“若今日是公主说她不愿嫁给犬子,或是犬子不愿求娶公主,臣绝无二话,可如今他二人心意相通,彼此爱慕,更是早早定下了亲事。那慕容安却枉顾伦常,执意要公主和亲,实在居心叵测。”
“今日即便不是公主,臣也定不愿此事发生,还望陛下三思。”
字字诛心。
说完,筏泽便俯身跪下,重重的磕下头。
其余人也跟着跪下来。
“望陛下三思。”
“望陛下三思。”
“望陛下三思啊。”
筏泽老来得一子,自然百般宠爱,这是全京城人都知道的事,偏把筏燊还养得不错,不嚣张,不跋扈,如此少年儿郎,谁人看了他不道一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