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园艺工程师李宇文挺忙。
他在市中心绿化带那里,要领着人植草皮,市里的大观摩快开始了,按要求,要在两天内植完。时间紧,任务重。
偏巧,市一中又找到他,要他帮忙去一位姓郭的业户那里挖掘一棵老海棠树,移栽在一中的绿化带里。
这棵老海棠树,在郭师傅家里长了有一百多年了,传到他这一代,已经是第三代。只是,郭师傅那个片区拆迁,郭师傅决定把这棵树捐给市一中。
李宇文从市中心的种草皮工地上赶到郭师傅家里时,有几位工人已把树周围的土挖出来了,现在,只等吊车一来,就可以吊到车上,拉到一中去。
但是,工人们有一样事没做,他们没把树根上缠上绳子,因为他们不会缠。
李宇文是懂行的,只要缠上绳子,才能很好地护住树根,移植时成活的概率才更高。
论说,这事儿,等吊车来到后,把树挪离树坑再缠最保险。因为李宇文还记挂着工地上的活,他想在吊车到来之前,把绳子缠好。
但是,不幸就在这时发生了。当李宇文缠了一半,没想到,可能用力大了一些,那么粗的树,竟然滚动了,粗壮的树干,一下子把乔宇文挤到了树坑边上。
一股巨大的力量,挤压着他的前胸,他感觉眼冒金星,眼前发黑,喘不动气。他只感觉一股热流从胸腔里涌上来,穿过喉咙,从口里喷涌而出。
一股鲜血,带着巨大的冲击力,天女散花一般,喷射到那棵老树干上。
李宇文心想:完了,这下完了……
土坑上面的那几个工人吓得大叫起来:“李工,李工!”
这一声紧似地一声地喊叫,李宇文开始还听到好像从好远好远的地方传过来,再后来,他就什么也听不到了。
在他合上眼睛的那一刹那,他似乎觉得,朦胧间,有双眼睛在看着他,那双眼睛,离他那么远,远到,似乎在天上。
他就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晕了过去,确切地说,他,是死了过去。
120急救车呼啸而来,又呼啸而去。
市一中副校长刘延安和总务主任付大明,还有两位工人,一起跟着去了医院。
李宇文此次来移植这棵老海棠树,就是总务主任付大明找他来的。
他和付大明,是多年的朋友,这些年,市一中的绿化工程,都是付大明找他来做的。
正准备做午饭的李宇文的妻子董梅英,接到了付大明的电话,她几乎不会走了。晕乎乎地从家里出来,打了出租车赶往医院。
李宇文仍在抢救室。
董梅英焦灼地等在抢救室外,对里面的情况一无所知。时间过得真慢,慢到已使她六神无主,慢到她想到了最坏的结果。
可是,只她一人在医院,怎么办?她只好给同在通城的李宇文的两个弟弟打了电话,跟他们说了李宇文的情况。
电话是李宇文的三弟李宇忠接的,也巧,李宇忠当时正跟四弟李宇良一起,从外地回通城。
老三老四赶到医院时,已是午后一点。李宇文仍在抢救室。
老三老四和大嫂董梅英一起,在抢救室外等。
没事,肯定没事的。彼此都在打着气,但听了工人的描述,他们都觉得凶多吉少。
李宇文被从抢救室推出来的时侯,已是下午四点。万幸,他是醒着的。
只是,一系列检查结果很不乐观,全身13处骨折,肋骨多处、肩胛骨,以及髋骨。肝脾都有损伤。
那个时候,家里人还抱着侥幸心理,毕竟骨头可以慢慢长,内伤也可以慢慢养,住些日子院,说不定就好了。
李宇文的妹妹李宇秋,知道大哥受伤的消息时,已是傍晚。那时,她刚从学校下班回家,正在阳台上换鞋,接到了老四李宇良的电话。
李宇秋一向跟大哥关系最好,李宇文也特别疼爱这个比自己小14岁的妹妹。
李宇秋的心,痛得揪到了一起,她怎么也想不到,大哥怎么会遭此劫呀!
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把刚换下的鞋子穿回脚上,给他的老公武清江打了电话。
武清江已快到小区,说让她接着下楼,马上开车赶往通城。
通城,离李宇秋居住的郦城相距150里路。
他俩赶到医院时,已是晚上7:30。
眼前的大哥,疼得不成样子,骨头疼是其次,他的肚子也特别疼,而且,越鼓越高。
再找医生。再拍片。
天!原来是肠子也有破损点,而且,有接近20厘米的肠子已坏死。越来越鼓的肚子,是被流出来的血撑起来的。
立即手术。
这时等的时间不太长,50分钟后,大夫用托盘端出了那段坏死的肠子。
半小时后,李宇文被推出手术室。
李宇秋的眼泪一直没停过。她什么也说不出,只是轻轻握着大哥的手。
董梅英对李宇文说,能睡着就睡会儿吧。李宇文摇了摇头,说,根本睡不着。
至此,一天的时间,李宇文除了早上吃过的一个鸡蛋和一包牛奶,啥也没捞着吃。
而且,大夫交代,水也不能喝。只能用棉签蘸了水润润嘴唇。
李宇文虽然全身由内到外疼痛不止,精神头还好,他一再催李宇秋和武清江回去,说:“回去吧,这里用不了这么多人,明天还得上课。”
大嫂也催他俩往回走,老四留下来和大嫂一起陪床。估计,这是个难眠之夜。
回郦城的路上,武清江说:“大哥搞了这么多年的绿化,他应该知道,这么老的树,移之前应该祭拜一下的。”
李宇秋不懂这些,问:“怎么祭拜?”
“挖树之前,打上香,烧烧纸,念叨念叨,树上拴上红布。”
“哦,也不知大哥这样做没有,现在啥也别说了,遭此一劫,大哥身体本就不好,真怕他挺不过去。”
“现在没法说,先住着看吧,骨头好说,肠子也不要紧,关键肺脾肝都伤了。”
李宇秋又流泪。
武清江说:“别多想了,无用,这几天,咱天天晚上来看看。”
他俩回家的时候,已是夜里一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