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离去,也有人新生,世间最公平的一件事,便是每个人的寿命。
哪怕大富大贵之人,也逃脱不了死亡二字。
即便他是一国之王。
“咳咳......咳咳!”
“好啊!”
拔丝的浓稠血液溢出嘴角,赵偃撑着病重的身躯大笑:“嬴政小儿也有今天!”
数日前,前线的战报传来。
扈辄被斩,数万赵国士兵阵亡,这一则消息差点没让赵偃提前去世。
李牧率兵与秦军对峙了多日,却只有这样的战果,这一幕,和曾经长平之战多么相似。
然,截止昨日,胜报不断传来。
先是大败了安阳的那支秦军,紧接着,李牧又在上路消灭了近十万秦军!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令赵王偃脸色都是激动的泛红。
赵王偃扫视着下方群臣,因为心情过于激动,气喘吁吁,声音铿锵有力道:“传寡人诏命,封李牧为武安君,镇守赵国!”
下面的郭开面色骤变。
李牧封为武安君,在朝中的地位岂不是更上一层楼?
本就在军中极其有威望,若非近些年他也在军中发展了一些人,还真让李牧一家独大了。
“怎会如此......本相都已经将情报泄露给他了。”
郭开心里忍不住痛骂,他好不容易把阏与的赵军部署透露给了秦夜,顺便坑死了扈辄。
为何还是会败得如此彻底?!
若是这一战把秦国打痛了,秦夜那边估计就没戏了,两人也将彻底断交。
不行,他必须要做点什么!
郭开眼神变化莫测,定了定神,站出来拱手说道:“禀大王,臣认为,当令李牧立即停止脚步,避免与秦军决战。”
“丞相所言甚是,秦国此番虽大败,却仍旧有二十余万人马,而我赵国粮食已然不足,无法持续供给上...武安君作战!”
“另,倘若武安君再于秦军决战,而拖延日久,我赵国国力必然垮掉,无法再与秦军争锋。”
随着丞相郭开的开口,一帮子人纷纷站出来附和。
“为何会粮食不足?!”
一名老忠臣眼神微凛,凝视着郭开,上前一步喝道。
开战才不到一月,就粮食不足了,明显是借口!
他看郭开每日锦衣玉食,吃的很好啊。
郭开一副我为赵国鞠躬尽瘁,看着他,苦口婆心的道:“赵国那么多平民吃饭,加上去年粮食产物本就不够,目下正值冬季,哪来的粮食供给作战。”
“够了!”
王位上的赵王偃突然沉喝一声,制止了群臣。
重重的咳嗽了几下,赵王偃沉声道:“命令李牧,继续寻秦决战。”
“大王,不可啊!”
郭开急了,立马看向赵王偃说道。
赵王偃面露决意:“寡人之意已决,无需再议!”
“春平君,你负责粮草一事,务必保证武安君的后勤。”
说话间,赵王偃又看向春平君,嘱咐道。
“诺!”
春平君拱手应道。
大殿内的文武大臣很快散去,赵偃独留下了郭开。
“寡人知晓你与李牧有隙,然今之际,唯有李牧可承大任,抵御秦国,寡人希望你能暂时放下昔怨。”
赵偃叹了口气,安抚的说道。
郭开眼中闪过一抹怨恨,他为赵偃鞍前马后,当牛做马这么多年,一直做到如今这个位置。
早些年若不是赵偃要整治李牧,他岂会去做?
现如今已经结怨于对方,赵偃却让他放下。
这可能吗!
何况李牧一直给他甩脸色,就注定了两人不可能和睦相处!
“大王放心,臣定当辅佐武安君,尽力而为!”
郭开忠心耿耿的保证,躬身作揖,垂下的脑袋,狠厉的目光闪烁着。
赵偃的身体已经快要不行了,倘若因为此战,秦夜那边不爽他,而把赵嘉给放回来了。
那就没赵迁什么事了。
赵偃已经在着手赵嘉归赵一事,证明赵偃看重的仍然是赵嘉,而非赵迁!
他还得再做点什么......
赵偃见状点了点头,眼底流露出一抹安心和欣慰。
郭开的能力是差了点,可在大是大非面前,一直很稳,十年如一日。
“可大王,并非臣不支持李牧与秦交战,去年的粮食税赋极少,府库空虚,数十万大军每一日都要消耗极其海量,这......”
郭开面露难色的看着赵偃。
这话一半真一半假,前些年修建宫殿这些,耗费了不少钱财。
本来赵国的国力就不如秦国,连年与秦国交战,早已到了揭底的地步。
当然,他郭开是不会出钱出力的。
那些群臣既然要打这一仗,让他出钱出粮是几个意思?
屏风后,一名美艳女人扭着蛇腰走了出来,走路间都带着一股柔媚和风骚,声音销魂蚀骨:“大王,该吃药了~”
见到这个女人,赵偃呼吸变得沉重了不少,腰间隐隐在酸痛
对着郭开挥了挥手:“你和春平君去想想办法,一定要让武安君后勤无碍。”
倡后看向郭开,给他递了个眼神:我来想办法。
郭开微微凝神,顿时会意,无声的拱手退下。
事实上,按死赵嘉,让赵迁顺利继位,不止他一人主意。
赵迁不仅是他的弟子,也是倡后的儿子。
随着郭开离开,整个大殿顿时空荡荡的,赵偃无力的躺在倡后怀中。
倡后一勺勺的喂着汤药,开口道:“大王,妾身方才闻听一二,可是李牧将军击退了秦国?”
常言道: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这只狼还是倡后这样的妖艳女人。
那股妖媚劲儿,仿佛蛛丝一般,把人牢牢吸住,赵偃属实有些吃不消。
年轻时天天和郭开在邯郸城的女闾混迹,把身体玩废了,娶了倡后,更是雪上加霜。
现在看见倡后,他就双腿发软,却又着实想念那事。
属于心有力而余不足。
赵偃微微闭目,尽量让自己不去看倡后,有气无力的缓缓说道:“秦狗在肥地被李牧率军歼灭,损失十万,这一次够嬴政小儿喝一壶的了。”
闻言,倡后一双媚眼微微一凝,柔媚道:“国事固然重要,大王要保重身体才是。”
“只要有李牧在,赵国就不会亡。”
赵偃轻轻一叹,愈发感到那股让他都束手无策的感觉来临。
哪怕为赵国的大王,对死亡也无手段。
大限将至,秦军压境,这一切如乌云压在邯郸城的上空,扣在他的头上,欲要压垮的的脊梁。
也幸亏李牧给力,这个时候传出来这样一则捷报,让他欣慰不少。
虽然他一直不怎么信任李牧,忌惮他的兵权和威望,不过都已经这个时候了,也无所谓了。
换句话说,房屋将倾,每一份力量都值得利用。
“大王,迁儿最近熟读诸子百家之书,一直想请大王过去抽查呢。”
赵偃转动身子,强行维持着精神,微微侧身看向倡后,带着一抹意外:“哦,寡人怎么不知晓。”
“大王只知道国事,妾身和迁儿都已经好久没见到过大王了。”
倡后妖艳似花的面容浮现出幽怨之色,一双勾魂夺魄的媚眼直勾勾的盯着赵偃,责怪他已经半月不去找自己。
闻听此话,赵偃面色闪过一丝愧疚,道:“是寡人疏忽了你们母子。”
倡后摇摇头,幽幽道:“妾身和迁儿理解大王苦衷。”
顿了顿,又继续道:“大王,非是妾身干预政事,只是为赵国之计,应当早日立下储君。”
赵偃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大限将至下,太子之位仍旧空悬。
她知道,赵偃是想让还在秦国的那个儿子回来。
但,王位若落到赵嘉手中,她和迁儿会是什么下场,不言自明。
这些年,不止郭开,赵国朝堂的群臣对她和赵迁,早有非议。
所以,她不能继续等下去了!
倡后柔弱无骨的玉手轻轻摩挲着赵偃的胸口,一缕缕发丝挠得赵偃心痒难耐,面色泛红。
深深吸了口气,赵偃知晓这次自己是挺不过去了,无外乎什么时候的事。
因此脸色凝重,眉宇泛着纠结。
“大王~”
倡后紧了紧双臂,把赵偃往自己怀里带,娇柔的道:“迁儿也是你的儿子。”
那副撒娇的柔媚像,摄人心魄。
赵偃着实遭不住,畏惧爱妻的‘虎威’,于是摆了摆手,叹道:“好好好,寡人定然好好考虑。”
得到答复的倡后心中一喜,娇声道:“大王,喝药了。”
嘶!
赵王偃身子一个哆嗦,更加乏力了。
......
硝烟弥漫,烽火绵连战场不熄,火光映照出一张张狰狞的面孔,在寂静的夜中增添了一份肃杀。
安阳已然化为了绞肉机。
鲜血与尸体中,只有少数的人屹立。
秦夜赤着千疮百孔的上身,一头墨发染成了红色,脸上表情压抑而沉重,手臂微微用力,抽出带血的长矛,浓稠的鲜血滑满了整个矛身,滑腻无比。
每个士兵的脸上余悸犹存,他们的手和身躯在颤抖,无力感充斥着浑身。
如一颗颗树倒塌,或四肢张开躺在地上喘着粗气,或跪地呕吐胆汁。
数日的厮杀,还是正面硬碰,每个秦兵都竭尽了全力。
“神机营撤下,五军营放弃左右两翼,给我攻上去,继续攻打庞煖军。”
秦夜望着安阳城的方向,破相的侧脸充满阴沉之色,浑身充斥着一股杀戮的戾气。
“诺!”
一名秦军偏将立马下去传令。
这一战,他动用了热气球,打光了神机营所有弹药储备。
可以说,没有神机营,这一次真的很难翻盘。
秦军内部已经形成了完整的医疗体系,每一个百人队都有两名医兵,能够在战场上处理简单伤势。
可饶是如此,此战损失之大,亦是超过了接受范围。
三千营的轻动,导致正面被突破,继而腹背受敌,五军营亦是遭受不小压力。
可以说,此战完全是凭装备优势的战斗力,以及战斗意志强行打赢了赵军。
四万大军损失过半,击溃了两万赵军铁骑,消灭赵军四万余人。
庞煖的十万大军已是建制不全,对于他来说,更好的消息无疑是这一战过后,安阳之地的赵军已经四分五裂,庞煖无法将之整合起来。
又是穿插,又是包抄分兵,赵军的军队早已十分分散。
只要他抗住这一波,就能反败为胜。
“侯爷,章邯来了。”
断水出现在秦夜身后,禀报道。
......
夜黑风高,深冬的空气寒冷干燥,营地升起一堆堆篝火。
每堆篝火周边,三五个士兵围坐在一起取暖。
这里原本是一个村落,没能幸免于战乱,化为了瓦砾。
章邯一路走过来,环顾着四周,心中的震惊早已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这些士兵的脸上脏乱污浊,甚至看不清一丝人样,凝固的血液、灰尘等,布满了一张张面孔,透着疲惫。
不时歪道的身躯,昏昏欲睡,整个大营充满了一股暮气,死气沉沉。
若是只以眼前观之,这支军队毫无疑问是一支烂军,哪有大秦精锐,秦械师的一丝模样?
可,事情的真相,却恰恰相反。
一处保存尚好的房屋,昏暗的烛火照亮了破碎的铜镜,黑袍遮盖住了残破精壮的上身,面具覆盖上那张年轻的面孔。
很快穿戴整齐。
走出屋内,见到的并非章邯。
小梦靠在墙上,背在身后的双手扭捏着,低着头,情绪低落。
“我派人护送你离开,找一处地方,好好照顾自己。”
话音落下,小梦微微抬头,望着渐渐走远的秦夜,一双灵动的大眼睛轻颤着,眼眶泛红。
她的父母,死于战争,而这场战争是秦国挑动的。
可他,为什么是秦军。
。。。。。。
“见过侯爷。”
章邯微微拱手一礼。
秦夜微微抬手,虚手托付。
“大王让属下寻到侯爷,全军撤出赵国境内,返回秦国修整。”
秦夜缓缓摇头:“你来晚了。”
章邯闻言皱眉,不解秦夜是何意思。
“我军已攻克安阳,击破庞煖,目前军队已经开拔,无法回返。”
秦夜的语气古井无波,沉静得可怕。
樊於期叛秦,出卖情报,导致全局陷入被动。
起初,他以为樊於期会坑没这一次,在上路大败,所以制定了后手。
在安阳战事结束后奔袭至肥地,以防樊於期搞事。
但,他没想到,这一次会是自己这边。
若非看过原著,他还真以为是樊於期出卖的。
毕竟当初知晓之人中,的确有樊於期。
目下,已经很明朗了,不出所料,有人谋划了这一切,并利用樊於期顶包,排除自己的嫌疑。
有且只有一个。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章邯神色动容,听明白了秦夜话语暗藏的意思,心头升起一股难言的复杂。
事发之后,大王一直在着手调查泄密事件,难以想象,面前之人,和那些士兵究竟经历了什么。
“侯爷,这是大王的命令。”
章邯有些犯难了,犹豫的开口道。
下一刻,章邯面色骤变,目瞪怔然的望着那道狰狞的伤口。
“比起那些不知冤死的士兵,不过些许风霜罢了。”
沙哑的声音,透着丝丝苍凉,秦夜微微抬手,重新戴上面具。
这一次不能就这么算了。
击溃庞煖还不足半个时辰,赵军定然还没反应过来,就算最后的一环也被昌平君卖了出去,也不足为虑。
因为李牧不会想到庞煖这边会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