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无咎眼中闪过片刻的愤怒,让霍坤更加确定自己赌对了,悻悻再道:“这不羡仙的老板果真不是凡物,借您之力开了那种寻花问柳的地方,还立了个什么鬼规矩,把这京中的迂腐之辈骗了个团团转,她也因此名声大噪,都传到我们凉州来了,可……呵。”
霍坤咧嘴一笑,小小秦王军左将,此刻竟是对着堂堂皇子不加掩饰的不屑。
“即便是为妾,人家徐娘子也不愿委身于一个无兵无权的闲散王爷,更别说襄王您的身子还……哎,不得不佩服徐娘子,为了贴上咱们秦王殿下,愣是在众人眼皮子底下,处心积虑为殿下择了一段良缘,纪家娘子性子温婉软糯,接风宴那日看来,又与徐娘子感情颇好,这不,正好同侍一夫,姐妹相依呀,哈哈哈!”
嘴上不断涌出最恶劣的话,但霍坤心中此刻却是极不安稳的,他言语间眼神不断向着楚无咎那张半明半暗的脸上飘去,除了最开始能捕捉到一丝愤怒之外,此刻的襄王,已再没有半点情绪。
本想借着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流言蜚语,激怒眼前这个他看不出深浅的襄王,说不定还能帮太子一连重伤两位皇子,到那时,还不知会是怎样泼天的富贵呢。
“霍坤!你给我住口!”
潘适实在听不下去他如此离间两位皇子,撑着胸口被霍坤重击的剧痛,支起身子,又是一招猛刺,只是今次,他不再留情。
霍坤没想到潘适还能站起来,抓起手边的“关山砚”向着往日的挚友重重砸去。
潘适躲开了砚台,却被那墨汁糊了眼,甩了甩头再向前方看去时,已是霍坤执剑袭来,他单膝跪地,勉强迎面接下,自己的剑刃却狠狠割进了左肩。
“潘兄,你左肩有旧伤,我不为难你,别插手,今日你便能活着出去。”
“别这么叫我!是我潘某瞎了眼,竟然与你这等鼠辈称兄道弟多年!今日,你不但伤不了襄王分毫,更拿不到你想要‘卖主求荣’的东西!”
不顾左肩的伤,他竟齐了佩剑,抬手死死握住霍坤执剑的手腕,想让他动弹不得,拖延到有人找来为止。
霍坤一惊,没想到潘适居然为了个自己也没见过几面的王爷,与他这个往日里情同手足的兄弟这般拼命,不禁冷笑:“你我同伴楚无锋身边数年,除了一身戎装还得了什么?看看你这副样子,再看看襄王,你看他像是众人说的弱不禁风?你看他可会出手帮你?”
“你竟敢……直呼殿下名讳……”
潘适已有些撑不住,手上的力道反而更加重,眼光转向楚无咎,不知明晦:“襄王殿下……快走……”
楚无咎站在那里,仍是不言不语,仿佛眼前这一切与他无关。
霍坤被潘适的话一激,片刻不再耽搁,用力拔出被他钳制的手,顺势用腰间的剑鞘向着他狠狠击去,潘适下意识用空手接挡,骨头碎裂的声音在这纷乱的房间中格外清晰。
潘适惨叫一声,倒在地上,已再动弹不得,可他意识还清晰,眼睛死死盯着楚无咎,双唇开开合合。
楚无咎识得那唇语:“殿下,快走。”
料理了自己的“兄弟”,霍坤二话不说,竭尽全力向这个未知的襄王袭来。
就差那么一寸。
从潘适破门而入的方向,飞来一根木钗,不偏不倚直插霍坤右手手踝,手中的剑瞬间落地。
门外的脚步声急急切切向着这书房而来,直至来人步入门内,楚无咎的目光终于有了变化。
“兄长,你来得太晚了。”
楚无锋仍穿着一身喜服,只是比起方才在宾客间推杯换盏时,腰间多了一把长剑,他扫了一眼屋中的狼藉,目光停在躺在地上的潘适身上,快速几步上前,抓起他没有受伤的左手,按在手腕处准备号脉。
“殿下,右臂碎了,左肩有刀伤,其余无碍。”
楚无锋点点头,他身边的都是刀尖上舔血的悍将,并非朝中的武将,总说些“微臣无碍,殿下放心”的废话,战场上要的是战力,若是谎报自己的伤情,对他这个统帅而言,百害无一益。
“给你一个月时间在京中养伤,襄王会护你,随后即刻回凉州与本王汇合,秦王军还要用你。”
西北的汉子皮肤黝黑,蓄不蓄胡须下颚都是可见的粗糙,那泪水划过时,总滴不下去,糊在唇边,更别说这汉子还又哭又笑的,脸上的褶子一起,显得更是邋遢。
“末将,领命!”
楚无锋唇边勾起一笑,而后又立马转瞬即逝,他执剑起身,终于轻轻回头看向霍坤。
书房的大门其实一直没关,但楚无锋在这空气中凝成的杀气,让霍坤自他进屋之后,便钉在原地不曾移动半分,别说对楚无咎动手,就连他自己手腕上的伤,他都不敢大声喊一句疼,只得死死握住手腕,让那鲜血滴得更慢一些。
没有任何言语,楚无锋甚至没有拔剑,抬手一掌,便将霍坤击出去数丈之远,重重砸在那方他还在京中当皇子时常用的案几上,紫檀木做的案几,片刻化为一堆残木。
霍坤躺在残木中,胸中疼痛血气翻涌,刚一支起身子,喉间一热,一口鲜血便喷了出来。
见曾经得力的旧将此状,楚无锋眼中并没有什么情绪,言语犹如他在阵前发号施令一般。
“为何?”
“为了荣华富贵而已。”
“本王将你从烧火铺中找来时,曾问过你,入了秦王军,便要将荣华富贵抛之脑后,此生只为边疆百姓而战,你那时并未犹疑。”
霍坤冷笑:“对,那时是那时,今日是今日,我想过那些宾客贵胄们的日子,凉州的一切,我早已厌了。”
“可你的妻儿都在凉州,弟妹如此率真豁达之人,你带她入京城这种繁华地,她如何习惯得了?”
“哈哈哈,殿下,谁说我要带那个丑婆娘了?”
“你……她是你的发妻。”
楚无锋执剑之手又再紧了紧,此刻的脑中竟然闪过了纪凡珺的影子。
拜天地时,喜帕被微风拂起,他不由自主地瞥眼看去。
她耳畔浸红,唇边带笑,像极了大漠上最美的朝霞。
“发妻又如何?怎么?只允许两位殿下享用京中最美的娇娘,而咱们这些出身低微的,就连凉州那些殿下推下床榻的,都不能尝一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