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姑娘在送她母亲上车辇之后,就独自一人离开了,我看她走的方向,像是去西街。”
楚无咎沉默半晌,继续问道:
“她,可有说什么?”
佟如风面露尴尬,一脸不知当讲不当讲的表情,惹得楚无咎颇感兴趣。
“你直说无妨。”
“是,殿下。”佟如风挠挠头,斟酌片刻,道:“那时殿下已经睡了,徐夫人知道殿下是襄王后,似有些紧张,姜姑娘劝慰她母亲,说,说……”
“说什么?”
佟如风耳根微红,扭扭捏捏道:“说除了母亲,殿下是她最为看重之人。”
一时间,楚无咎周遭的一切仿佛暂停了下来,只听得心脏的跳动,漏了半拍。
见楚无咎愣住,佟如风连忙一副犯了大忌的样子,下跪解释道:“殿下,我那时在车外牵着马,她母女又压低了声音,只怪我耳朵好,真不是如风故意偷听的!”
最为看重之人……
“如风,你跟了我十年有余,可记得我曾见过姜婉?”
佟如风摇摇头,道:“绝不曾见过,姜姑娘那张脸,要是见过如风一定记得住的。”
“是么?”楚无咎语气平平,几乎像是在自言自语。
佟如风又吞吞吐吐解释道:“殿下!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只是……”
“你紧张什么,你说的没错,她那张脸是个人也不会轻易忘记,所以本王才觉得奇怪。”
楚无咎若有所思。
“殿下会不会是在儿时见过她?那时如风还未随侍左右。”
“应是不曾见过的。”
姜婉不过十五六岁,佟如风来他身边已十年有余,就算在佟如风来之前曾见过,那时的姜婉才最多六岁,他也不过十岁出头,匆匆一面又怎会对他产生如此深沉的羁绊之意。
“罢了,且走且看吧,至少徐夫人的医术当是不假的。”
佟如风走后,楚无咎悄悄地开了一丝窗户,徐又竹原是不允许的。
他望向窗外,西街的繁闹传不到这襄王府来。
她独自前去不知又是在胆大包天地谋划些什么,姜婉的性情在他眼里,和她母亲真是半点相似都没有。
院子里种着的白梅开得正艳,那香气随着寒风灌进房内,尤为冷冽。
楚无咎拉拢了绒被,缩成一团,绒被上浸润着不合季节的茉莉香气,他这时才闻到,那香气已是很淡,却让他心中倍感温软。
*
西街的闹市,在姜婉记忆中,已经很模糊了。
儿时徐又竹就很少带她出门,前世入了国舅府之后,便再鲜有出来的机会。
如今,她只能凭着前世的只言片语和零碎画面,重新把记忆中的那些往事,和这条长街一一对上。
姜婉戴着斗篷独自出现在暗香阁前,门庭若市,却大都是去对面龙吟楼的。
姜婉只身入阁,这阁内装潢陈旧,虽看得出立阁之人应是品味高雅,意境深远,但与龙吟楼奢侈的装潢相比,还是太过于朴素。
“姑娘这是要品茶?”
一位素衣老者上前来,口气疏离淡然。
姜婉摘下斗篷,恭敬地向老者行礼,道:
“有劳老先生,我想见一见温老板。”
老者面色不改,甚至都不抬眼正视姜婉,礼貌性地果断回绝。
“姑娘见笑,温老板从不见外客,京中想得见温老板的人数不胜数,也并非只婉拒姑娘一人,姑娘不必挂怀。”
“老先生,待我沏一盏茶,你再回禀温重云可好?”
老者见姜婉直接称呼温重云,颇有些不满,但又不好回绝敢来暗香阁讨论茶艺之人,冷着脸给姜婉指了个路。
姜婉见这暗香阁的茶具,皆是往日温重云的喜好,她没尝试过其他的茶具,温重云的喜好,也就是她唯一用得惯的器具。
姜婉不多言语,直接开始上手点茶。
老者在一旁静静端详着,不到姜婉做完,他便渐渐坐不住了,招呼来身边的小厮,向后院通传去了。
不过一会儿,姜婉捧上一盏茶送至老者眼前,老者已经收起之前傲慢的神情,双手接盏,嗅了半晌,又慢慢品味。
姜婉说道:“老先生,我这就是普通手艺,断不可能与温重云相较的,今日只想以此为介,望能得见温老板一面。”
此时,小厮回到老者身边,俯首在他耳边短言了几句,老者点头,而后起身,向姜婉邀请道:
“姑娘,请随我来。”
姜婉微笑道谢,跟随老者入了暗香阁的后院。
这后院比前院要大了许多,亭台楼阁交错有致,但显然很少有人打理。
“温重云真是不会做生意,前院那么小一块地给客人,自己一个人住这么大的地方。”
姜婉一边观摩一边碎碎念叨,自言自语。
老者突然停下了脚步,回头的眼神几乎是瞪着姜婉的,严肃道:
“老头不知姑娘与温先生是何关系,但请姑娘务必尊重温先生。”
姜婉着实没想到,那个臭脾气的温重云,在外居然有如此忠诚的仆人。
“温先生不喜繁华,这后院虽大,但他却只安居一屋,醉心茶道,可不是我等俗人能够比拟的。”
姜婉忍不住笑道:
“我平生最恨安居一屋,世间众生万象,为何不畅快游玩一番。”
“世间虽繁华,但于某些人而言,若是毫无乐趣,即便是游玩了,也无从畅快。”
姜婉闻言,回头看去。
院中立着一棵歪脖子古茶树,树下站着一位灰衣素服的男子,眼神比这老者还要平静疏离。
温重云和前世姜婉认识他的时候,并无不同。
他走上前来,略微打量了姜婉一番,问道:
“姑娘面生,温某应该并未见过,为何你会我温家的独门手艺?”
姜婉也有些意外,她曾以为温重云教她的不过就是普通茶道,最多不过再讲究一点,竟没想过是他温家独传。
“小女子我天性奇高,自己悟的。”
“怎么可能?你小小年纪……”
“尤叔,不必。”
温重云抬手打断了尤仲柏的质问,只轻言道:
“姑娘,怎么称呼?”
“我姓徐,名徐。”
温重云轻轻扬眉,浅笑道:
“徐徐,真是好名字。那徐姑娘执意要见我,不知所为何事?”
姜婉合手向温重云恭敬地鞠了一躬,抬首直视他,郑重地说道:
“温先生既然不喜生意,不善经营,可否将这暗香阁转让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