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千多口人……
程暮听到这儿,那可说是被惊得目瞪口呆。
他心中叹道:此地民风如此彪悍的吗?县城居民械斗,这就能打死6000多人?
秦川似乎看出了程暮的疑问,凄惨道:“公子是不相信吧?一开始我也不信,直到最后,我在城中看见了那些来不及被处理的尸体……哎……不知公子能否明白,我们县城的人本来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马老爷的死更是把一些人最后的弦儿给崩断了。”
程暮在这时点点头:“是呀,人在高压环境下一旦待久了,本身就会变得暴躁易怒,这个时候只要一点小小的火星,就能让一个人,从人变成野兽!而且,当天晚上张陈两家人应该丢出的不是一个小火星,而是火上添油吧?”
“公子真真聪明!”秦川弱弱点头:“杀多些人,就能多分些粮食,就能吃饱饭!这话就是那张陈两家人在吼的。”
一个被丧尸围困数月的县城,城中居民每天只能分到维持生存的基本粮食,这些人可能每天都是吃不饱饭的。当这群人听到只要杀人,多杀人就能吃饱之后,他们将不再是人。
华夏大地上,饥饿从来都是可以让这里的百姓爆发出强大力量的动因。
纵观历史,封建王朝的衰落,几乎都是从“吃不饱饭”开始。
而一个王朝的落幕,也都是从吃不饱饭的人越来多开始!
“那么后来呢?”
程暮看着秦川。
虽然对方刚才已经说了一个足够让人震惊的故事,但是程暮觉得,这还没完。
“还能有什么后来呢?”
秦川说道:“打架可不是老弱妇孺能上的,死的六千多人,可都是县城的壮劳力!让剩下的老弱妇孺以及不到千数的壮劳力,在三日之内把尸体丢到城外,公子觉得可能吗?要知道,县城里还有千数因为协斗受伤的伤者要照顾呢!”
程暮摇了摇头。
秦川说道:“所以,张成两家人在把县城的粮食全数收车之后,带着自己的人跑了。”
“跑了?”
秦川点头:“一开始,他们还是假模假意,说是要把县城清理干净,重建陵水,然后就安排人在一天之内丢了两百多具尸体在东城门外。”
他们还故意用尸体,从城墙上把西门的活尸引向东门。然后,他们仗着自己人多势众,搜罗了全县的牛马骡子和粮食,从西门走了。”
“人多势众?他们的人没在械斗中丧命?而且百姓们没有阻拦?”
“有,不过不多。”秦川说道:“全县剩下不到千数的壮劳力,基本都是张陈两家的家丁,另外他们两家人还有些武艺高强的门客。这么一伙子人,加上他们自己的族人,近两千数人,就靠着县城里剩下的那些老弱妇孺和伤员,怎么可能拦得住?就是有些胆大的,横在他们的队伍面前,让他们留下一些粮食,让城中的妇孺老幼能够有一条活路,也都被他们活活打死了!”
程暮点点头,随后他问出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那么你呢?县城发生的这一系列事情,我左听右听,都没听出当时你在干什么,作为陵水县衙门的捕头,你不应该只是一个旁观者!”
程暮一说完,便瞧见秦川一愣,脸上露出了慌张的神情。
不过这样的表情只维持了很短的时间,随后,他的脸上便露出了释然且无奈的惨笑。
“都这般境地了,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当时我在护着一个人。其实从活尸围困县城开始,我就一直在县城东南角的一个小院子里护着一个人,县城里发生的那些事,我都没参与。”
“护着一个人?谁?你老婆孩子呀?”
秦川摇头:“秦某虽然年近五十,不过还没婚配呢。”
“那是谁?”
“一位姑娘。”
“情人?”
“可不敢,可不敢。”
“那是谁?”
“她姓武,公子还要再问吗?”
“姓武又怎么了?姓武的要多一条腿……”
程暮话还没说完便愣住了。
他就像打哈欠时不小心吞了一只苍蝇似的,表情微微扭曲,道:“和武则……不是,和女圣人有关系?”
秦川点点头:“所以……还打算继续问下去?”
“当然……不!还是算了吧!”
程暮并不知道秦川还剩下多少时间。
与其打听什么皇家八卦,不如多了解一点实际的情况。
程暮开口道:“你说你因为护着她所以没有参与县城的械斗?那张陈两家人走之后呢?”
秦川摆了摆手:“公子不想听,但是我还是要说。”
说话间,秦川上下打量着程暮,随后道:“我看公子一表人才,虽然对你的来路还不清楚,但是现在也是没法子的法子了。公子可否答应我一件事?”
“何事?”
程暮一抬眉毛:这任务不会是来了吧?
秦川道:“此事说来话长,但是我还是长话短说吧。”
“县城内发生的种种事情,秦某人都没有参与,原因依然是为了护住小主。
张陈两家人离开后,县城里的人也发现呆这儿是活不下去的,先后离开了县城,去外面寻活路去了,留下来的,都是已经不能长途跋涉的老弱病患,或者在那场械斗中身受重伤,已经无路可走之人。
而秦某人,也是离城的那一批。不过我并没有随着张城两家人往外北走,我的目标是往南!因为……我要护着小主去升州城。
刚才我说了,朝廷还是有的,这个消息我虽不知真假,但是我的身份和小主的身份,让我不信也得信。秦某的托付,就是希望公子……你能送小主去升州城看看!”
哦!原来是个护送任务呀?
那么奖励呢?
就在程暮心中念叨的时候,系统不男不女的声音便在他耳边响起。
【可选择任务开启:不识草见人,忽闻龙光现。
任务要求,将武宣送达升州城。
任务奖励:特殊属性
任务失败条件:武宣死亡
是否接受。】
听完系统的话,程暮并没有立刻接受任务。
他对着秦川问道:“你口中的小主现在何处?”
秦川道:“城外十多里,有一座王叟山,山上有一山神庙,我与小主离开县城之后,便一直住在那儿。”
程暮侧头:“为什么你不带着她直奔升州城?”
晴川摇了摇头:“因为走不了。”
“走不了?”
秦川点头:“我和小主出城以后,原本就是打算直奔升州城的,结果……小主却在路上摔断了腿,走不……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又一次出现。
程暮听着秦川胸腔内发出的难听的声音,忍不住问道:“对了,你还没说你到到底是怎么弄成这个样子的呢?”
十几个呼吸之后,咳嗽声渐渐停下。
秦川很艰难的咽了口唾沫,道:“都说是自作孽了。原本,小主的腿伤已经差不多痊愈。三日之前,我想着终于可以走了,本打算回衙门取一样东西,确不想在进城的时候遇到了尸潮,慌不择路下,从城墙上坠下,摔断了右腿。最后没得办法,只能在这八方客栈中等死了。”
说完,秦川撩起自己的裤腿。
当宽松的裤腿被撩至大腿根后,程暮被惊得倒吸一口冷气。
只见在秦川的右腿上,一个灰白色的,如同折断的木棍一样的东西破皮而出。
这骇人的伤口应该已经有些时日了。
因为程暮发现,伤口周围的血液已经变黑结痂,而伤口处的皮肤组织也已经肿大化脓。
伤口这样的表现,别说在唐朝了,就是在程暮穿越而来的现代社会,想保住性命,恐怕除了截肢之外,也是别无他法。
而且,秦川说自己是在三日之前受的伤。
这么几天,他的伤口都没有得到及时有效的处理。
那么秦川很可能已经染上了一个可怕的疾病。
败血症!
“这还只是腿伤,从城墙上摔下来的时候,我感觉自己还受了内伤。”
“要不是每天用一粒大还丹吊命,我恐怕早就死了。”
三日之前。
程暮问道:“现在是何年何月?”
“公子连这都不知道?”
程暮很诚实的摇头,然后撒了个谎:“对啊,我脑子受过伤,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秦川惨笑道:“看公子的脸色,也确实白的渗人。具体的日子我也不太清楚,现在大概是在天授四年惊蛰前后吧。”
“啊?”
程暮听着秦川的话,一脸惊讶。
陵水县城出事是在立冬。
从立冬到惊蛰……
这秦川和武宣在那个什么王叟山待了近小半年了!?
“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再次响起。
程暮发现秦川的模样已经非常不好。
原本被大还丹勾起来的生气血色已经消失,整张脸变得惨白。
这种白不似林晓晓那样的白得诡异,白得纯粹。
而是一种……死人身上才能看见的灰白色。
“噗!”
就在程暮打算关心一下秦川的时候。
剧烈的咳嗽让秦捕头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啊……”
秦川完全不管挂在他下巴上的鲜血,浑身颤抖着对程暮说道:“公子,我时日已无多……一开始,这大还丹还能让我坚持小半天的时间。可是现在,还不到一个时辰了……命啊!”
说着,秦川抬起右手,在自己满是鲜血的下巴上抹了一下,随后用沾血的手指在木质地板上边说边画:“公子要去王叟山,虽然从东门出去最快,但是那里聚集着不下六十多只活尸,为了你的安全,还是从西门出去吧。自西门而出后,公子贴着城墙走,走到东门的位置,能看见一条向东南延伸的官道大路,顺着走上半个时辰,就能看见一条上山的小路。走小路上山,遇岔路就选左,差不多一个时辰,就能看见一个山神庙……”
“公子,小主身为女圣人之后,性格有些不好,你还请见谅。若她不信与你,你转身便走就是……莫要害她……”
秦川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轻。
同时他手指在地上画出的血色线条也越来越淡。
直到最后,当秦川口中说道山上的路线时,其实他的手指已经画不出任何线条来了。
“莫要害她……”
“莫要害她……”
秦川不停重复着同一句话,直到最后彻底变得无声。
程暮看着背靠在墙上,低垂着脑袋,粘稠血液从口中滴出的秦川。
他看了他很久。
直到秦川的嘴里不再有鲜血滴下,程暮才探出手去,摸向了这位捕头的脖子。
没有任何意外的,程暮没有摸到跳动的脉搏。
很明显,秦川死了。
“我……接受任务。”
【叮,任务已接受】
对于秦川的死,程暮内心并没有太大的波动。
毕竟他和这位捕头认识的时间可能还不够半个时辰。
两人之间,谈不上什么情谊。
但是程暮觉得自己此时应该还是要显得悲伤一些。
因为……
和秦川的交流,让他有了一种自己还是一个人的感觉。
诚然,林晓晓也是能说话的。
但是……
她毕竟半天也憋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啊!
“一路走好吧。”
站在秦川的尸首面前,程暮说出了自己对他最后的祝福。
随后便返回走到了卧房,开始翻箱倒柜起来。
秦川说自己是在三天之前,为了回衙门拿东西,才冒险回到的县城。
进城时为了躲避尸群,从城墙上落下摔倒重伤,不得已只能到这客栈之中等死。
从时间上来看,秦川此人也是在丧尸末世之中混迹了半年多的人。
程暮不相信他敢什么都不带就离开自己构建的安全区。
翻箱倒柜之后,程暮果然发现了不少好东西。
【道具名:烤饼
品阶:凡品
道具说明:用小麦粉混合树皮木屑烤制而成的干饼,虽然能够果腹,然而吃多之后,有便秘的风险】
【道具名:风干牛肉
品阶:下品
道具说明:将牛肉切成大片,抹上粗盐晾晒脱水后,再用炭火熏烤。口感极硬,但是越嚼越香。】
【道具名:横刀
品阶:中品
道具说明:横刀之名出自于《唐六典·卷十六·卫尉宗正寺》:“刀之制有四:一曰仪刀,二曰鄣刀,三曰横刀,四曰陌刀。横刀为直刀,是大唐普通兵士佩刀。即:皇宫士兵、衙役、捕快、守城站岗士兵、巡逻士兵所配之刃。
“此刀虽然无名,但也为秦川祖上传下,因此对其爱惜有加。比之其他捕头的官配横刀,要好上些许。”】
【道具名:猪皮水囊
品阶:凡品
道具说明:使用猪皮制成的水囊,没什么特别的。】
将搜集来的有用的东西全都收好之后,程暮拿出卷轴地图看了看。
八方客栈上的包袱和宝箱图标已经完全消失。
摸了摸挂在腰上的横刀,程暮返回客厅看着秦川的尸首,小声说道:“哎……秦捕头啊,你说你也是,咽气咽得这么快,到最后也没交代交代我应该怎么处理你。”
秦川的致死伤要么是因为大腿骨折后的感染,要么就是坠落后伤到了内脏。
不管怎么说,他的脑子还是完好的。
这就有问题了。
按照秦川的说法,三日之后他就会变成丧尸。
又按照一般丧尸末日中的情节,那些被咬了或者因为受了其他无法医疗的外伤的配角,一般都会在生命的最后阶段,对主角说道:别让我变成那些不似人的东西,给我一个痛快!
“你也应该不想变成那样吧?”
程暮说着,抽出龙鳞,一手扶着秦川的脑袋,匕首抵在其太阳穴上。
“还是那句话,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