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保守和主和派下台,那么上场的自然便是主战派。
可很显然,眼下的王裒是认识不到这一点,而在这一点上二者带着本质上分歧的马隆自然也不会给予其提点。
钟会没有遮掩什么,从王裒进帐内后的第一句话便是简单直白:
“淮南之地,经济发达,军事强横,进可出兵许昌直至洛阳,退可南下入吴,而公休占如此宝地,如今若乱,伟元可有良策。”
果不其然,听闻此言的王裒眸光微闪,手心剧颤,明显是意识到了什么。
和瞻前而顾后的马隆不同,王裒和司马家可谓是存有不共戴天之仇,更是在其父被司马懿害死后不会再信其半分。
而此刻的王裒和钟会对视一眼,二人皆是暗自点头,显然是目标达成一致。
八个字便可形容,蓄养厚积,趁势而起。
很快王裒便走上前来,端起桌边的茶水一饮而尽,略微看了一眼钟会面前未曾下完的交错棋盘后开口道:
“即便如此,我也有应对之策。”
此话一出显然是锋芒毕露,和一心求稳的马隆决然不同。
钟会只是稍稍提出诸葛诞可能会反,王裒便无有半分犹豫,直接便给出了对策,丝毫没有去问诸葛诞为何而反。
而是直接给出应对方案,这便是他与马隆二人根骨里面的不同,前者是先图报仇雪恨,然后才是在这基础上再去建立功业。
另后者则是一心求稳,所有的言行举止只为达成自己心中的鸿愿,所以这也导致很多话还未出口便已经注定了是南辕北辙。
所谓智者不候时,勇者不留决,便是如此,还未开始,其实很多事情的结局便早已注定。
而钟会之所以先询问马隆,也不过是看其态度多少比王裒端正几分而已,此刻的选择,更是无奈之举。
“若我为公休,必将先率精锐入住扬州,然后以长子为质表奏东吴上书称臣,并广为屯粮,以防有变,据寿春而守。”
说到这里,王裒却是深深看了钟会一眼,之前钟会所在地图上圈起的四个赤色大字在此刻间环绕心间,久久挥之不去。
顿时让王裒感到心中大惊,瞬间明白了什么。
是不是对于事件的后续发展,钟会都早有规划,至于诸葛诞为何而反。
不同于马隆的当局者迷,作为淮南一叛勉强算得上是当事人之一的王裒多少有点自己的判断。
不外乎便是兵权,只有此物,才足以让诸葛诞和司马昭不顾二人儿女亲家的身份如此据理抗争。
而结合钟会的判断,显然是此事未成。
那么正如不日前贾充来见钟会一般,此刻的贾充怕是早已从诸葛诞那里得到了确切的不拥护消息。
可即便是如此,钟会却并未将其纳为拥曹势力,而是重点提到了其野心,其目的自是不言而喻。
一念至此的王裒却并未急着给钟会回复,而是直愣的看向了钟会,显然是想知道他的具体安排和决定。
钟会也并未让他久等,而是说出了和之前对马隆所说几乎一样的话,只有一个意思,其他的我可以什么都不要,但是,文鸯这个武将我志在必得。
得到这个消息的王裒倒是极为愕然,你钟会不是和司马师交好么?
甚至早有耳闻淮南一叛的终结多少有钟会的手笔在其中,这也是虽然难得和钟会意见一致。
但王裒却并未因此而完全依附于钟会的原因之一。
而司马师的死却是和文鸯脱不了干系,如此人才你也要?
回想起早有传言司马家的幕僚体系中政见不合,听到此言王裒倒是顿感所言非虚。
但心中的提防却不知觉间已然褪去了三分,王裒此刻尚且年少。
此刻间倒也没有想到那句在后世历史上流传至今的话语:
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只要政见一致,那么,便真正可以做到所谓的虽千万人吾往矣。
一念至此的王裒不由得深深的看了钟会一眼,显然是明白了其实司马家的政治体系下内外也不那么和谐,但很快他又犯起了难。
很简单的道理,如今文钦身处吴国,纵然一切真的如你钟会所料二人最后会分兵一处又因政见不合文鸯叛离。
你钟会又有什么资本可以将其吸纳为己用?
毕竟抛开那如今微不足道的皇权不言,如今的政治和军事上,司马家才是真正的大头,和和其相比起来,你钟会不过是沧海一粟,为何偏要行此蜉蝣撼树之举?
不对劲,十分有九分的不对劲,近些时日和钟会的接触下,钟会可谓是良谋百出,虽不善谋身,却极为擅长谋事,固其策无往而不利。
此番询问,怕是心中多少已经打好的腹稿,只等自己的建议再做定夺而已。
这次倒是王裒猜错了,此刻间的钟会哪还有心思制定什么招降之策,他近些时日完全折损在战地沙盘推演和地形图验算上面。
王裒更不知道如今钟会可谓是四下无人,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才向他这个不能完全信任的人发出询问。
一念至此的王裒顿时拱手沉声道:
“主公可有其所欲之物。”
此言一出倒是让钟会颇有几分沉思。
片刻后钟会也捋清了其中关节,正如文钦身为大魏忠臣,若是自己以虚隐而待时作为诱饵,在走投无路之际的文钦却未必会咬钩。
而熟读历史的自己更是清楚文钦会死于诸葛诞之手,文鸯因此而叛逃,而这里,便是自己唯一的机会。
其一:文鸯和司马师可谓是不无仇恨。
其二:司马昭的性格注定了不会完全容人。
这从夏侯玄之死便由此可见一斑。
而其三,则正如王裒所言,其所欲之物,在那时怕是只有苟且而安。
那么,若是自己分给他更多的筹码,有几分可行性。
一念至此的钟会却最后摇了摇头,不行,有司马昭在上,外加文鸯的名声,绝非可行之法。
那么,便只有下策,先行提前给于其恩惠提前与其交好,然后在灭蜀之战时找司马昭要人。
但如此一来便多出了三分不确定性。
想到这里钟会面带斟酌,而王裒却有些无可奈何,有些话他只能点到为止,毕竟若是按他所想你直接跟司马昭翻脸然后许诺其寿春城或是许以整个淮南,你说行不行?
当然不行,这策略连钟会那关都过不了,而钟会也会看出他的一己私欲,所以这话王裒只能想想,说出来自然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