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起马隆而已王裒则是轻松多了,他家族中也没剩几口人,算得上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所以他唯一需要思考的那便是钟会能不能成事了,毕竟此事风险颇大,但告发钟会那更是无稽之谈。
自己去司马家传递消息,钟会会不会出事不知道,反正自己一定会死在钟会的前面,王裒可不是什么傻瓜,自然不会如此行事。
倒是子文的言行举止让他颇为震动,其他人眼中子文不过是个无能之辈,但很明显其力道堪称势大力沉,这从那日马隆曾言其手腕张力便不下两百斤便能得知。
眼中虽然昏暗,却绝非无智,虽然愚钝,却无比忠诚。
司马家若只观其表面,那自是毫无建树,但若是细细分析,其中蕴含的,便是极为可怕的东西。
一念至此的王裒却并未接着想下去,而是拿去桌案上的苹果啃上一口,叹了口气,回忆起李儒曾说的话,神色有些恍惚,顿时仿佛现世和梦境都不能一一分清。
“安天下者非其所能,但乱天下者必钟士季也。”
这句话和许劭评价曹操的清平之奸贼,乱世之枭雄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但不同的是这句话更为直白,也显然弱上曹操几分。
而此刻间的钟会才刚刚从睡梦中醒来,顾不得头晕脑胀,略作洗漱后便翻阅起了手中晦涩的布防图。
自司马懿起司马家对荆州军区和陇西军区都有多年经营,人脉足,控制强。
然淮南地区却是其短板和弱项,而自己的兵力却多来自于民间农夫和所养的门客,光是司马家的三千死士都够钟会喝一壶了。
更别提如今马隆立场左右摇摆不定,王裒吊儿郎当不能真正让人省心,子文空有忠义和勇武却非为将帅之才。
唯独一个真正感念和依附于自己的张华此刻却偏偏师出在外。
李儒那老小子却偏偏避而不见,还推荐王裒这么个根本没有把自己当回事的家伙给自己。
一想到这里钟会便颇为头疼,却还是不得不开始研究淮南以及荆州陇西之间的城防图还有蜀汉尤其是阴平和剑阁之间的条条道道。
远在到来路上的嵇康便得到钟会彻夜未眠的消息只能打道回府,而便是此刻,钟会得到了皇帝召见的消息。
气的差点从地上跳起情绪失控破口大骂,若非被马隆死死拦住,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但即便是如此,马隆看到桌上那一张张地图顿时也感觉有些头皮发麻。
以他的军事才能,自然知道这些东西意味着什么,但光是上面密密麻麻的圈和一条条直线和字迹都不亚于一场场旷世之战。
而即便是这些让马隆惊为天人的战役图案钟会却一个个都打了岔,显然在钟会眼中这些行军路线和谋划都不可行。
若非此刻不是时候,马隆真想和钟会一一辩论一番这些战役中的道理,但很快马隆便神色愕然了,因为钟会身后竟然放着一些小人林树的战地沙盘。
和之前所见过的沙盘大为不同的是,钟会这个沙盘极为完善,甚至上面高低起伏着各种山脉和建筑,甚至真正做到了按照比例的真实战场还原。
这在这个时代简直不敢相信,可惜门前令使召见在即,倒也不能此刻与钟会探讨。
但此刻马隆心中杀了令使的心都有了,心中所想却是和钟会难得的同出一辙,忍不住倒是让人颇有几分啼笑皆非的味道。
在马隆的劝导下钟会总算是做到了没有败坏礼节心中却是把儒家的繁文缛节骂了个通透,这才跟着使者前去面圣。
和钟会的镇定自若不同,使者倒是有几分兔死狐悲之意,如今之际,若是眼前之人愿意为皇室卖力,那么或许帝还有几分与司马家抗争的资本。
然形势比人强,身为太监的他都知道如今的朝堂形势如何,更别提眼前的尚书郎,其聪慧程度世人皆传其为张良,那结果自然是不言而喻。
“爱卿能此番前来见朕,朕心甚是欢喜。”
听到曹髦此话,左右上下几乎是涕泗横流,更有舞姬似乎是悄然落泪,只能以袖遮面,以免妨碍圣听。
可即便是帝如此亲热之态,钟会即未表现出诚惶诚恐和受宠若惊,也没有避之唯恐不及。
而是神色颇为淡然,上前行礼,姿态和动作更是不远不近。
此番举动让曹髦心中颇有几分烦闷,却也清楚当今形势,只能尴尬笑了笑,随即开始询问一些关于儒家法家甚至有韩非子相关的一些论题。
而钟会则是无不对答如流,唯独一些需要钟会表态的话语出口时,钟会总会回答的牛头不对马嘴,甚至还颇有三分歪理,左右上下都暗暗心惊。
哪怕是曹髦都为之惊讶,只是心中有几分苦涩,便也只有自己知道了。
唯独离别之际,曹髦欲送钟会一件礼物却被钟会婉言谢绝了,留下一句很是深邃的话:
“淮南,可谓算得上兵家必争之地。”
此言一出仿佛是预言一般,和之前的辩论无异,但曹髦却是面带惊愕,双目瞪大,片刻后回过神来,直到钟会离去很久仍是面带思虑之色,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
钟会才刚刚回府便被马隆拦住了,倒也没有问东问西,只是面色诚恳的询问钟会能不能把沙盘给自己研究研究。
钟会微微颔首,倒也没有对马隆敷衍什么,只是幽幽开口道:
“如今战事将近,很多东西都可谓是迫在眉睫,还希望孝兴莫要让我失望。”
而此刻的马隆眼角刚刚落在地图上的淮南和寿春几个鲜红字迹之上,听钟会此言倒也颇为沉默,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
片刻后,这才单膝跪地,双手抱拳,神色恭敬而沉稳,面色平和,无半分波澜和犹豫:
“臣,定当不负主公所托。”
此刻倒是轮到钟会愕然了,只能上前将其搀扶起来,眼角微动,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许久之后这才端坐在椅子上叹了口气道:
“孝兴,不会悔么?”
似乎是看出了钟会眼中的调笑和玩味之色,端坐在对面的马隆摇了摇头,声音却是从未有过的斩钉截铁:
“大丈夫,唯死而已,有何惧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