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
钟会端着手中的毛笔,似乎正在思索着什么。
门外的那个兵士有些犹豫,似乎想进去与钟会交谈,又仿佛遇到了什么阻碍,在犹豫要不要靠近。
钟会微微颔首后,他便走了进来。
几日里副官带他学习了钟会注解的兵法和各种典籍,但却始终没有向他提出任何询问。
唯独不一样的便是让他伙食改善了几分。
此刻倒是由不得他不着急,周遭环境略微熟悉之后,他便明白了如何自己的处境与钟会的立场。
简而言之,他需要做的,仅仅是一件事,让钟会认为,他很忠心。
“不知将军,可知诸葛恪之事?”
钟会眼睛微微眯起。
吴国的情报早有乡间(吴国本地老百姓)汇报,他自是多少有些了解。
近些时日除了吴国的君臣心中几道不足为外人道也的分寸没有诉说之外。
其他的倒是没有对面前这个兵士有所隐瞒,无非是想知道他的见解与站队。
毕竟,高平陵之变后,曹魏的天下早就在潜默化中替换了主人,而面前之人也绝非愚者。
所以,肯定会有所动作,更何况,钟会的身份极为敏感且微妙。
这也将意味着除了嵇康这样脑子缺根弦的名仕外,绝大部分人并不敢与其走得太近。
钟会放下了手中的毛笔,示意眼前这人继续说下去。
“此人志大才疏,狂妄而自满,必然会有土崩之时。”
说到这里他还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钟会,毕竟如今的魏国,比钟会更骄狂的,怕是找不出二人。
看到钟会并未有什么疑色后,兵士才略微松了口气继续开口道:
“此人威震其主,功盖一国,岂有存活之理。”
此时已入十二月的尾声,正是刚刚不久诸葛恪麾下将士丁奉打完胜仗之机。
司马师不听镇西将军诸葛诞意见执意行军,而因为之前的猜忌,此次行军更是对钟会只字未提。
听到这话钟会倒是一愣,常人能看后续一步,智者可以看到往后三步之远,此人的话,倒是在为自己点醒。
更是提醒了自己此战为何自己没有收到半点消息,这哪里是在说诸葛恪,分明是在说自己如今的处境。
似乎是看出了钟会的斟酌,兵士咬了咬牙,凑到钟会的耳边,沉声道:
“将军,需要将要打的仗,拖下去。”
此举不可谓不逾越,但副官并未阻拦,钟会也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显然是默许。
不知时间过去多久,直到兵士汗珠跌落在地,这才如释重负的听到了钟会的声音:
“不错,是个可用之才,安排独立营帐,日后护我身侧,为我持笔。”
这便是钟会给予他的权限,近乎贴身侍卫的待遇,若是其他的话可谓是夸夸其谈,甚至称得上官话套话的话。
那么最后那句,分明便是表明了立场。
不论他是不是在说灭蜀之战,任何战役的拖延,都是对司马师不利,而却更能让钟会得到士卒中的威望和将士的归心。
此言不可谓不胆大妄为,但凡有一人上报,以兵士此刻无关紧要的身份,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可幸的是,他赌对了。
三更,看着眼前的肉食和一卷卷军中本身应该钟会批阅的书卷,顿时让这个兵士有些头大。
肉食不可谓不丰盛,甚至还有钟会自己研制的调味品。
但是这一卷卷的堪称试卷般的文件,顿时让他感觉头痛欲裂。
这固然是一份无与伦比的信任,但同时也是钟会躲懒的证明。
至于更大逆不道的话,他也只敢在心中说说了,毕竟钟会的睚眦必报可不是闹着玩的。
近日的了解外加上忽然想起自己之前和钟会开玩笑时候一众兵士的眼神,不自觉的,心中便涌起一股寒意,顿时打了个冷颤。
而此刻的钟会终于晃了晃酸痛的手腕,军中文件无数。
每日的批阅极为繁琐且费劲,甚至有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都等着他来处理。
不处理倒也不是不行,但这样也就不能知道一些具体的状况和一些将军的心中所想。
而处理起来,那自然是格外的耗神费力。
如今一切都在渐渐步入正轨。
钟会只需要知道这个人可用便行。
毕竟英雄莫问出处,纵然钟会心中多少清楚,这个兵士,多少有点来历不明。
没用多久,钟会便爬上了营帐旁那颗巨大的树干,一如既往的躺在上面嘴边叼着树叶。
在这个世界里,也只有在树上,才能让他心中稍稍有片刻的安心。
毕竟,普天之下,早已没有真正能让如今的钟会休养生息之地,由不得他不步步为营。
而此时此刻,王昶与毌丘俭神色略微有些难堪。
东路军败,二人此刻正在朝廷的会议前,等待着司马师的告罪。
但司马师却并未对二人有任何责难之色,大笑着沉声道:
“此为我未曾听取诸葛诞之言,诸位将军何罪之有。”
直到众人纷纷退去,司马师这才神色有些恍惚。
之前父亲让自己提防钟会,所以此番战役倒是没有去询问钟会的意见,若是提前问问,或许士季已经想好了万全之策吧。
想到这里,司马师心中越发涩然起来。
心中对钟会产生了疑虑,便不能以往那般推心置腹。
虽然,这个推心置腹并未有几分真心实意。
所以等到钟会听到司马师又来拜访慢悠悠从树上下来时候,倒也没什么惊异之色。
神色寻常而淡然,甚至茶水都倒好了,倒是让司马师不由得出现了几分吃惊。
因为钟会衣着凌乱,上面还隐约可以看到几处划伤和树叶斑杂。
虽然对于钟会喜好抽风爬树的事情早有耳闻,但真正看到还是忍不住有些嘴角抽了抽。
此时的钟会无论言行还是举止,哪有半分稳重之色。
但偏偏是这么一个轻浮的人,自己却半点也捉摸不透,就连此刻钟会在军中的威望,都并不比自己逊色几分。
“士季,你看...”
司马师摊开了手中的地图,指了指新兴和雁门这两个地方,他打算征兆这两个地方的胡人去讨伐匈奴,此番深夜前来是想询问钟会的意见。
钟会在看了一眼之后近乎是不假思索道:
“若是兄长此番作为,那么这二地的胡人必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