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身蔚蓝的衣铠在风雨的洗礼下变得有些残破,本身有三分好看的青年脸上布满了沧桑和沉静。
仿佛一个见惯了世事的老者,不会再因为任何外物而动容。
姜维和夏侯霸对视一眼,惊愕之色一闪而过。
先不提那硕大的投石机,光是此子的存在,便让人如此措手不及。
分明早已可以参与此战,甚至以书信相保,却迟迟未动,哪怕钟毅濒死之际,也始终未曾现身。
倒是钟毅已经被救走后,才佯装姗姗来迟。
所有的言行举止,都让人匪夷所思。
“姜公,别来无恙。”
此刻的姜维已经过了七十的年岁,而钟会却仍旧年轻,这声称呼倒是并不为过。
但姜维却笑了,笑的很是随意,只是握着剑柄的手腕微微发颤。
那身后密密麻麻的人影和不断奔跑的野兽,他无法想象钟会此番前来带了多少士兵。
似若是看出了姜维的斟酌,钟会转了转眼珠,视野看向姜维身侧的夏侯霸。
随即摇了摇头,语气沉稳:
“夏侯兄,别来无恙。”
甚至走在了身侧兵士的前面,拱手行礼道。
坐在马车上的夏侯霸自然不可能给他回礼。
更何况,这里是何方?
身侧兵士随行,鼓手的动作仍未停止,钟会却走在了身侧士兵前面至少三米的距离。
这是一个足以被暗杀的距离!
但是,当夏侯霸看到姜维发颤的手腕时,似乎也明白了什么。
随即从马车上缓步走了下去,拱手回礼道:“士季,可曾一切安好。”
钟会点了点头,双手背于身后,仰头望天:“不知何时起,你我已经不会再有那日的欢欣?”
夏侯霸眸光微闪,不知不觉间,手腕已经握在了剑柄上。
但是,却再也没能做出任何多余的动作。
因为,钟会竟然直接背过身去,神色很淡,丝毫没有回头的迹象。
仿佛在说:快动手吧。
在心中斟酌了片刻后,夏侯霸转过身,摸了摸胡须,笑:“士季倒是风采依旧。”
钟会并未回头,只是接过一旁兵士递过来的茶杯,自顾自的喝上一口,随即开口道:
“将军可知,此番见面,恐怕,是我们最后一次把酒言欢。”
碰...
青铜的三角蹲茶杯跌落在地,茶叶和茶水一起浸透在地上的黄土中,隐约间能闻到一丝水气。
直到钟会离去很久,身后的兵士一同回去之后,夏侯霸还在发愣。
他也仅仅是想劫持钟会来放身后的将士们回营。
但却始终无法想明白,为何钟会明明占据了绝对优势,却始终未曾发兵。
就像分明可以救下钟毅,却未曾做出任何动作一般,让人说不清,也道不明。
“将军,此战,必可生擒姜维小儿,为何...”
钟会并未回到身侧那将士的问题,甚至没有看向钟毅离去的方向,只落下两个凉薄的字迹:“回营。”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夜半三更,钟会走出营帐,端起一个雕琢精致的灯笼,灯笼中火光跳跃着,仿佛一场出色的舞蹈。
但钟会的 视线却落在了远方的一间小木屋中,本来这里离魏国城社很近,不该存在多余的建筑。
但钟会却是见怪不怪了,那老头每次的出场都是那样,仿若正处于镜花水月一般,是一场泡影。
嘎吱...
钟会将灯笼放在门前,打开那有些腐朽的木门。
不出意料的,是一个老者正端坐在其中,在翻阅着手中的书籍。
但让钟会略感诧异的是,这个老者,正是不久前见过面的那位李先生。
“先生!”
钟会先生拱手行礼后,这才端坐在了老者的对面。
老者看了钟会一眼,不再抬头,视野停留在自己面前的书籍上。
钟会端起面前的茶壶走到一旁的屋后,泡好茶水后端到老者面前,为老者倒上一杯,然后不再搭理老者,给自己倒了一杯喝了起来。
随即找到一个木椅坐下,也不说话,只是微微闭起眼前,仿佛在感受着什么。
这一次并没有奇奇怪怪的烟雾,也没有什么人的对话,茶水也甚是凉薄,甚至感受不到几分茶味,倒是苦味更甚三分。
老者端起茶水喝上一口,很快,眉头便皱成了一个川字。
不由得看了一眼钟会,钟会却仿佛在走神,对屋内发生的一切闻所未闻。
不知时间过去多久,钟会才悠悠开口道:
“先生,我要走了,希望那一日,先生可以为我送行。”
老者眼中闪过一丝动容,却始终未曾抬头,他仿佛明白了什么,却不曾点破。
最后点了点头,喝了一口面前的茶水,什么话都没说。
钟会笑,然后起身整理好面前的桌椅,临走前不忘轻轻关上木门在门外拱手行礼道:“会,谢过先生。”
门内的老者抬起头,朝着门外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又把头低了下去,动了动手指,将手中的书籍翻了一页。
见到钟会回到营帐中,那将士才松了口气,作为三军主帅,钟会仿佛未有任何作为。
但奇怪的是,底下却无一人有什么不服之色,让他不由得有些好奇。
卫寔走后,他是新来的近卫,负责照顾钟会之类的活计。
此刻的钟会双手环于脑后,躺在营帐旁的一颗松树上,翘着二郎腿,丝毫不怕掉下去摔死,仰头望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实在忍不住的近卫向身侧的兵士发起询问:“将军他,每日都这么抽风么?”
但在他话语出口的一瞬,兵士的眼眶通红,眸色发寒:“若是你能做到他那般,再评论他的生平。”
近卫找了个不自在,只能闭嘴。
只能拿出一壶珍藏的美酒,虚心向着营中的老兵询问。
老兵倒是没有接过他的酒,但却坐在了他的对面,对他婉婉道来:
“将军刚刚来时,我们都以为,他只是个文弱书生。”
近卫这次学乖了,也不打断,只是给面前的老兵把茶水参上。
老兵喝了一口后,继续开口道:“你可曾想过,真有人,能为了底下一个兵士,放下平日的殊荣和权贵,甚至,背着的干粮,都比我们重上不止三成。
“我李二牛这辈子没看得上那些朝中的权贵,但钟将军,我服他,发自内心的佩服,只有这样的将军,才配得上让我李二牛为了战争的胜利,拼尽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