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瑶身体一惊,下一秒就从梦中醒来,燥热的天气让她大汗淋漓。
虽然只是梦境,感受却无比真实,汽车的刹车声犹在耳畔回响,心脏依旧砰砰跳个不停。
此时天还未亮,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了。
她干脆起来穿好衣服,学着玉翠的手法给自己梳了一个简单的发型,今日她决定要早些去给祖母请安。
正进行到最后一步时,不小心碰掉一根玉簪,啪的一声就摔碎了。
傅瑶看着断成两节的青玉簪,心里头有些堵得慌,再加上刚刚又做了那种不好的梦,使她更加惴惴不安。
她只能先转移注意力,等着天外破晓。
因为祖母一般天蒙蒙亮就起来了,每天雷打不动的规律。
坐了有一会儿,一阵急急忙忙的脚步声响起来,按理说丫鬟们也没这么早起来,只见玉翠连门都来不及敲,就慌慌张张跑进来,跟在身后的还有馨月。
看到傅瑶那一刻,馨月的眼泪鼻涕一下就流出来了。
她平时以端庄稳重而受老夫人喜爱,可如今要断断续续一句话都表达不清楚,中间还夹杂着抽泣。
“大小姐……老夫人.……她……赶快……跟我过去吧!”
傅瑶意识到馨月如此激动的反应说明了什么。
也许去晚了,就连最后一面,都恐难见上。
那个梦果真不详!
“叫余医师了吗?”
“在的,宫中还派了御医过来候着,都在老夫人房中呢!”
傅瑶不顾一切冲出门去。
诺大的傅府,在石灯的映照下,显得诡异又沉静。
她经过一个接一个的月洞门,幽暗曲折的廊道,路上的树木像吸了精气似的张牙舞爪,屋脊尽头弯弯的飞檐仿佛都要翘到天上去。
原本从西厢房到祖母住的地方要一刻钟,傅瑶硬是把时间缩短了一半。
还没走进卧房,就听到里面已经传来丫鬟们哭哭啼啼的声音。
傅瑶心口一痛,站在门口有些不知所措。
馨月和玉翠好不容易追上傅瑶,也听到房间里的哭声,心知来晚了,老夫人已经驾鹤西去了。
也跟着哭了起来。
傅瑶失魂落魄走到祖母的卧房,丫鬟们跪了一排。
她一眼就看到祖母躺在床上,脸色蜡黄,闭着眼睛,活像一尊雕塑。
眼泪如断线的珍珠,一颗接一颗掉在地上。
作为这个世界上毫无保留爱着自己的亲人,竟被自己气死了,老天爷还有多少惊喜是她不知道的。
再也不会有人那么亲切的叫她瑶瑶了。
“祖母,你定是在骗我对不对,你快醒来啊!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我再也不乱跑了。”
傅瑶把自己完全带入了孙女这个角色,也不知道是这具身体本来就和祖母有血缘关系,还是因为这些日子祖母无微不至的照顾。
反正心里真的很难受,很伤心。
喊了半天,老夫人双唇紧闭,丝毫没有要开口说话的样子。
余医师在一旁劝道:“小姐请节哀,老夫人突发心疾,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
“是太快了,快到最后一面都没能见上,她当时就不该离开。”
“不是的,离开了也能回去,是你自己根本就不想费这心力,傅瑶,是你气死了祖母。,”
傅瑶心里面有两个声音一直纠缠。
据说老夫人上半夜还好好的,下半夜呼吸就开始困难起来,几乎就是一瞬间的事。
老夫人像是感觉到了自己大限将至,嘴里一直喊着傅瑶的名字,奈何还是没能见到最后一面。
动静立刻就传遍了府上,众人都有些惊讶,平日老夫人身体还算健朗,怎么会突然去的这么急。
全都把这件事归结到傅瑶头上,导致她受尽了冷眼。
事实上傅瑶也是这样认为的,所以也承受了他们的责怪。
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
不到一个时辰,府中已挂上丧幡,换上白灯笼,全府上下一片缟素,戚哀一片。
李夫人更是展现出了她当家主母的气势,一手操办起了老夫人的葬礼。
经过了傅老爷和大夫人的葬礼后,这次行动起来更是有条不紊。
先是安排人给老夫人沐浴净身,趁着身体还未僵硬,要立即换上寿衣,口含珍珠,称之为小殓。
小殓后的第二日要将老夫人移到灵床上,以白布覆面。
这个时间就要开始准备其他诸事,一一做来复杂细致,不能懈怠。
要派人去请司天监占卜下葬的日子和时辰,再拓印讣告,给宫中和各府的旧人报丧。
还要铺设灵堂等等。
古之丧礼,贵贱有仪,上下有等。
老夫人原生于帝王之家,是前朝王爷之女,后下嫁于傅太师。
享年七十有二,随夫谥,称文德夫人。
葬礼规格自然也是最高的。
下葬之日安排在两天后,老夫人要在灵堂之中暂厝,由儿孙后代昼夜守灵。
灵堂前和尚和道士都有,他们在府上通宵达旦念经做法,彻夜灯火通明。
停灵期间不断有人前来吊丧,大都是宫里的人和朝中的官员,一些人更是以额触地,悲痛至极。
傅瑶披麻戴孝跪在地上,面无表情,这几天几乎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由于来往人太多,她根本没注意到有个眼神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
偶尔一些风言风语从耳边穿过。
“就是瑶瑶把她祖母气死的。”
“枉费老夫人那么疼爱她。”
“想不到养了个白眼狼。”
“谁又知道呢?”
......
到了大殓之日,要将老夫人移到棺材里,傅瑶看着祖母被装进那口硕大的金丝楠木棺材,外面还有一层外棺,盛满了玉器和金银器。
随后就是封棺。
“铛——铛——铛——”
那敲打镇钉的声音,一下一下响在傅瑶的心上。
出殡时间定在卯时,柩车启行,开始前往墓地。
浩浩荡荡的送葬队伍有几百人之多,按“五服”之轻重顺序排列,连随葬品都拉了好几车。
天子为此还下令清了道,让自己的军队随行,以示重视。
李夫人的儿子傅玄作为亲孙子在前面举着招魂幡,二儿子傅成捧着老夫人排位。
而傅瑶面如白纸跟柩车后面。
漫天的纸钱在空中盘旋着,白茫茫一片。
傅太师的墓地在京师西郊,坐北朝南,占地两百个平方,老夫人将被葬在主墓室的右穴之中,与太师双穴合葬。
到达墓地后,冗长的葬礼仪式又做了好几个时辰,傅瑶连续守了几天夜,已经快撑不住了,脑中昏昏沉沉,不知今夕何夕。
等到墓门重新合上,送葬人群离去,只有傅瑶还留在原地。
李璟作为外孙要走在队伍前面,也就没有发现傅瑶根本没跟上队伍,其他人则更不会理会傅瑶的死活了。
她坐在墓前抱着膝盖。
天空中隐约雷鸣,暴雨将至。
想到自己可能要在这样的环境下生活几十年,甚至直到老死,心里又是一阵绞痛。
祖母这一走,她彻底变成万人嫌了。
傅瑶啊傅瑶,等祖母下去后,就会知道自己是个冒牌货了。
不过这样也好!希望她能和真正的傅瑶团聚吧!
死亡不是终点,而且另外一段生命的开始。
就像自己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