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京墨没有说话,只提着她的头快走,赶在她断气前将她带到一块山壁前,那山壁光滑如新,仿似一整块碧玉无暇,裴京墨拎着昼影王的头,她的头刚举起在山壁前,山壁骤然亮出绚烂的光芒,一阵华光璀璨过后,山壁居然朝内徐徐移开,露出了一个洞穴。
裴京墨将昼影王的头放在山壁边上,昼影王仍旧执拗地盯着阴灵雨,阴灵雨心有所感,忍不住朝她望去,她眼里的不甘和嫉妒刹那间泯灭,只余一声低低的叹息,“你真美。”
然后就闭上了眼睛。
裴京墨牵着她的手继续朝内走去,在一个被人工穿凿的空间内,一颗巨大的夜明珠熠熠生辉,半空里悬浮着一个身裹黑衣的老者,他随着某种韵律身体上上下下的浮动着,长发铺散在半空里,仿佛躺在一张透明的席子上。
裴京墨看着他,淡淡道,“不死老者,我杀了昼影王。”
不死老者转过头看着裴京墨,见他容貌俊逸坚毅,浑身透着一股子凛冽如霜的寒意,那是只有在北地的朔风里长大的孩子才有的冷漠。
“从你第一次召唤卫夜门开始,我就知道你总有一天会回来。”
“一直以来暗影王的王位争夺不休,多少影人高手为此而丧命,可你居然杀了昼影王,京墨,果然是你。”
“我要做全影王。”裴京墨淡淡的说,“不死老者,影人已经没有了未来,与其困守雪山被人捕获贩卖至南海,不如跟随我光明正大的活在阳光之下。”
“京墨,影人各自为营,各怀鬼胎,只能看到暗影王座前那方寸之地的事情,没有更长远的宏伟目标,真的很难,你有信心吗?”
裴京墨缓缓抬起眼眸,眸中闪烁着自信且自负的光芒,“你既为不死,只需好好睁大眼睛看着就知道了。过往我不争,自然随他去,可我若想要这块地方,没有人能从我的手里将它抢走。”
“京墨。我已经活得够久了,三位不死者已经只剩下了我一个苟延残喘,我希望能看到那一天,其实在看到你的那一瞬间,我就已经确定,影人的未来,就在你的手上。”
不死老者眼中满含着希冀,侧着头看着他。
裴京墨转身牵着阴灵雨走了出去。
第二天,影人内部爆发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内乱,裴京墨以一己之力合并两个分散的部落,斗争了十几年的影人部落终于合二为一。
第二年春暖花开时,影人部落集体南迁,离开了他们守望多年的雪山,在北地的边境,可以看到春天的地方安札了下来,影人村成了龙牙寺之北又一个可以看得见却无人敢去的传说之地,裴京墨成为了凌驾于暗影王和昼影王之上的全影王。
又过了几年,影人自强不息,渐渐为世人所熟悉,影人村的孩子们也时常跑过边境,进入龙牙寺附近游玩,尤其是在寺庙举行重大法会佛事的时候,几个胆子大的影人小孩经常来混斋饭吃。
在北地人人皆知龙牙寺的达摩院是个禁忌之地,即使是重大的法会佛事,前院无论多么热闹非凡,总不会有唱诵声穿过密林,传进达摩院,传闻都说,达摩院里住着个三头六臂,血口獠牙的凶和尚,大家人人唯恐避之不及,可是影人村的孩子们远比普通孩子们野的很,为首的阿毛更是又坏又胆大,他虽然不是影人,却常常揍的影人小孩无力还手,大家纷纷称他为老大,这一日,或许是吃斋饭吃多了有些撑得慌,几个不过五六岁的小毛头孩子居然悄悄翻进了达摩院的院子,想要看一看那传说中的三头六臂究竟是个什么样。
不曾想他们刚翻进围墙,就看到当中一座庙屋里,坐着一个光头和尚,非但没有三头六臂,模样还甚是英俊,阿毛自认为自己的爹爹已经是天下一等一的英俊,可眼前的男人仍是让他瞧着喜欢,他从小胆子大,便爬过了墙头,翻了下来,悄无声息的溜到那俊和尚的面前,托着腮打量他。
月藏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的眸光似刀似风,蕴含着无限威压,他本就有意惩戒冒犯者,那一眼威力巨大,可对面的小孩却仍旧精灵鬼怪的歪着脑袋打量他,殊不知他的爹爹成天就是用这种凶了吧唧的眼神看着他,他都免疫了。
月藏微微吃惊,一眼扫去,见墙头后冒头的几个小孩身下影子诡异,知道是近来总喜欢溜进龙牙寺玩闹的影人村小孩,可眼前的小孩分明是个寻常人类小孩,却双眼狡黠,古灵精怪,似乎自小就透露着一股子的坏劲,他喜欢。
月藏开口,“小鬼,今夜子时,你敢自己来我院子吗?”
“这有何不敢!”阿毛胆子从小就大,他笑嘻嘻的歪着小脑袋瓜,“来就来!谁怕谁!”
当夜子时,阿毛果然鬼头鬼脑的探着脑袋从墙头翻了过来,那俊和尚还坐在白天坐着的位置,好似没有挪动过,阿毛好奇的四下打量他,月藏问,“小鬼,你想学武功吗?”
阿毛惊喜,“想学!他们都说龙牙寺里的怪和尚武功天下第二!说的就是你吧!”
“那你告诉我,你想学武功是为了什么?”
阿毛想了想,想说用来保护娘,可是娘有爹爹保护着,爹把娘保护的很好,根本轮不着他,于是拍着胸脯说,“我想将来保护我的弟弟妹妹们!”
他还有一个小弟弟和一个小妹妹,妹妹可以操控影子,可是弟弟却不行。
月藏面无表情,“错了,学武不为任何人,只是为了你自己,为了你有朝一日面对强敌时尚有自保之力,如若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又谈何保护他人,人只有先自私,先利己,时刻想着自己,才能活的长久,手足之情,父母之爱,说到底不过是些过眼云烟,人终究是要和自己过,为自己而活。”
阿毛似懂非懂,感觉有点怪怪的,却又说不上来是哪里怪,只是从那时候开始,他每天早上都会鼻青脸肿的回村,裴京墨知道这孩子野,每次想要捉他教训一顿,他都会跑的比猴子还快,往娘亲的怀里一躲,便算是爹爹有天大的怒火也得给撤了去。
这一日,裴京墨终于将阿毛给捉住了,见他又是一脸的鼻青脸肿,还以为又是和村里的孩子打了架,他舒缓了眉眼,淡淡道,“阿毛,一直以来爹和娘都只叫你阿毛,并未给你起真正的名字,现在你大了,我想你也可以有自己的名字了,我和你娘给你起了大名。”
阿毛一听,笑得咧开了嘴,他被裴京墨提溜在手,人在他的手上微微晃荡着,急道,“爹爹,我叫什么名?”
裴京墨缓缓展露笑意,“远之,你叫裴远之。”
“远之,裴远之……”裴远之喃喃自语,继而高兴的小脸涨的通红,一下子从裴京墨的手里挣脱了出来,朝着阴灵雨的怀中扑了过去,兴奋的大叫,“娘,我有名字了!我叫裴远之!”
阴灵雨抱住他,露出了一个比远山飞雪更美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