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追不上了，就把她踩到烂泥里，这样，就配得上了吧。
沈流风看着站在自己眼前的雨师妾，忽地觉得现在的他与当初的自己那么相似，都那么痛苦而又无力。
他忽然就不想深究了，没有体会过的人不了解那样的滋味，他们，从来都是同一类人。他身畔细小的风的旋涡缓缓停了下来，狭长的眼眸微眯，里面的压迫感骤然消散了。
“你想修炼我不拦你，但洗剑阁是你我的根基之所在，搞到如今人心惶惶大可不必。”
“师父，我今早也想了个好办法。”雨师妾笑眯眯道，“我下次吸人内力时并不全部吸光，留下一口气吊着，然后为他吞下半只混元珠，加上回魂散，让他仍可以维持现下的行动和思维，只是从此以后听命于我，这样外人便也看不出什么门道，倒也不影响洗剑阁其他弟子修行。”
沈流风沉默不语，似在斟酌他的提议。
“师父您离过境只差了临门一脚，说不上什么时候机缘到来，便就要远离此地，哪里还理会这些凡尘俗事，那陆朝颜过境时出了岔子，至今身体仍未复原，您想真正登顶巅峰，哪里还需久等，不过瞬瞬而已，到时弟子习得了太白剑，或许在将来师父需要时，也能成为您的助力也未可知。”
沈流风听他说着，细细权衡。他资质始终不及陆朝颜，为了提升内力，这些年来无所不用其极，如今终于是到了这临门一脚的时机，除了过境，已经再没有什么事能让他上心，这些弟子，也终究只是过眼云烟，吸就吸了吧。
沈流风闭上了眼睛，朝他挥了挥手，道，“你自己行事自己负责，若被人发现了痕迹，我也绝不保你。”
雨师妾一听，便知道沈流风松了口，忙朝他俯下身来恭敬地磕了个头，转身走了出去，室内重新回归安静，再无一点声响。
沈流风在安静至极的室内静坐良久，缓缓睁开了眼睛，他闭关很久了，已经很久没有出去看看这座山，和这座山里的弟子，或许是刚才与雨师妾的谈话引起了心里的某些细小波澜，沈流风自草团子上站了起来，轻轻一挥衣袖，门扉轻轻叩响了一下，他的人便自屋内消失了。
不见山上仍旧弥漫着稀薄的雾气，让在雾气内行走或练剑的弟子都带上了些飘渺的幻影，一切都好像变得不真实了，沈流风缓步在雾气里走着，忽而觉得眼前的这一切竟是如此的熟悉。
在十年前的那个日子，当他最终咬牙狠心做下那个决定时，他也曾这样闲散的在晓雾山上散着步，竟与此时此刻的场景分外相似。
那是他与她共同守护的家，山上的一草一木，都是他们长长久久的见证，每一个人都似亲人般陪伴着他们。
他看见迎面走来了兰朵儿，兰朵儿笑眯眯的退让一边，朝他行礼，口里唤着，“二宫主。”
只是那声音飘飘渺渺，忽远忽近，叫人有些听不清。他还看见了赖红渊，那小子不善言谈，额前垂着一缕头发，看人的时候眼神冷酷而专注，他看见了晴川，那时候她还是两条手臂，手里捧着花，笑的格外灿烂。
“二宫主。”
要是她不那么强不就好了，要是她不那么要强，一切不就都好了。
“阁主！”
正在雾里穿行的弟子看见他，忙避让了开来，恭敬地行礼，沈流风闭关多日，很多人已经很久没看见他了。
他甫一出现，带来的气压便让人呼吸跟着一滞，像是连呼吸都不敢。
“师父。”
阮星怜跟着长宁出现在雾气的后头，二人亦乖乖的朝他行礼。
沈流风停下了脚步，看着稀薄雾气后，阮星怜那张温善的面容，那是个乖孩子，阮星怜也是他一手带大的，从那么点的小女孩，长到如今亭亭玉立的少女了。
“星怜。”沈流风垂眸看着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低声叫了她一声。
“是，师父。”
阮星怜低声应着，她以为师父要跟她说什么话，沈流风却只是唤了她一声，便轻轻挥动衣袖，自她的身边走开了，再没回头看她。
直到沈流风的身影消失，二人才直起身来，有些纳闷，“师父居然出关了？”
“是啊，刚才听师父的声音，还以为他有什么话要说，怎地却又不说了？”
二人不太清楚是什么情况，心里除了有点敬畏也有着些微的欢喜，毕竟他们已经很久没见到师父了。阮星怜一向敬爱师父，望着他自云雾后消失的背影轻声呢喃，“你觉没觉得，师父好像又有点瘦了？”
“有吗？”长宁回想着，他都没敢看师父的脸，哪注意到了师父有没有瘦。
阮星怜低垂着头，心里有些心疼起师父来，见到师父好不容易出关先，心里面就活动了些心思，她自来喜欢研究美食，记得以前小些的时候，师父说过她做的糕饼好吃，也不知现在师父还喜不喜欢吃了。
阮星怜趁着空闲的时候去厨房做了一盘糕饼，按照师父喜欢的口味，一样做了两个，摆在盘子里精致又好看，可她做好后却踌躇着在师父的草堂前不敢进去，她不知道师父是否已经入定，也不敢贸贸然去打扰他。
就那么几个犹豫的功夫，就听见草堂里传来了师父淡漠的声音，“进来。”
“是。”
阮星怜抬着糕饼推开了草堂的门，就看到师傅宛如一尊雕像般静坐于眼前，无声无息，仿佛已经化为了一尊没有生命的石像。
“师父。”阮星怜将糕饼放在头上举好，低声道，“师父，今早弟子见您似比从前消瘦了些，便做了些糕饼给您尝尝，希望您，注意身体。”
将托盘踞在头上半天，也没见师父有什么反应，阮星怜也不敢贸然放下，就那样举着，心里突然惴惴的有些不安。
沈流风缓缓睁开了眼，看了眼阮星怜做的糕饼，他已经辟谷多时，早已不食五谷，糕饼的滋味他更是早已不记得了。
有些人真的就是莫名的执着，不过是有时随口夸赞了一句她做的糕饼好吃，她便从此以后就研究上了吃食，反倒荒废了修行，自己本就天赋不佳，又如此疏于修行，更是精进缓慢。
沈流风本想冷言叫她拿走，可见她悄悄抬起的眼中有些敬畏却也有着些显而易见的关切，不知怎么的，话到口中到底是变了，“放下吧。”
阮星怜点点头，将糕饼放在了他旁边的桌子上，缓缓退了出去。
沈流风低头看着那精致的糕饼，沉默半晌，抬手拿了一块，轻轻咬了一口，嗯，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