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就在同时,在苏子夏的府邸,他常常看书饮茶的书房内,房门紧闭。
福喜站在一株茂盛的绿植旁边,尽量缩着身子,想让自己隐藏在绿植投下的小小阴影里,房内并不如何闷热,可他的汗却越来越多,时不时悄悄抬起袖子擦擦脸,再悄咪咪的缩起来,尽量假装自己不存在,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看不见。
在他面前的棋盘上,那一场对弈已经进行了一天。
棋子轻轻落下,会发出清脆的声响,只是此刻,那声音落在福喜的耳中,却叫他心虚不已。
箫褚白微蹙着眉头,视线仍被眼前的棋局紧紧锁住,棋盘上的厮杀正到了关键处,每一步都要深思熟虑,棋下的越来越慢,思考的时间却越来越长了。
箫褚白思索良久,夹在指尖的棋子终于是落下了,面上现出轻松的神色,嘴角甚至噙着一抹微笑,“子夏,这次你总不能翻身了吧?”
箫褚白的对面,空无一人,一颗棋子却自棋篓里自行飞出,缓缓落在了棋盘之上。听到箫褚白的话语,福喜脸上的汗滴的更快了。
箫褚白却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对面早已没有了人,仍沉浸在棋盘的世界里,整个人的心神都被棋盘锁住了,难以自拔。
只是这棋盘已经困了他一天一夜,也不知什么时候会露馅,到时候呦,福喜的头可就要大了,苏先生倒是一走了之,耳根子清净,却把他留下来承受箫褚白的怒火,想想都让人腿肚子发软,福喜这会只盼着箫褚白多下一会棋,最好是能撑到苏子夏回来。
苏子夏昨日将箫褚白邀了来下棋,却施下这自行棋困住了他,自己乔装成箫褚白的样子骑马而去,福喜知道苏先生又要去冒险了,可是这次他却不能拦他。
苏先生不止一次说过,对于大周而言,他只是一个外来人,他为报恩而来,也终将离去,可箫褚白不同,大周终归是他们谢家的,他的命比谁的都重要,为了保全谢氏一族,他什么都愿意舍得。只要灯火不灭,一切就都还有希望。
唉,可是哪里又有谁的命比谁的更金贵的说法呢,都是爹娘生养的,谁还不是自己爹娘的宝呢,福喜心里并不赞同苏子夏的观念,却也只能尽职尽责替他看住箫褚白。
可是偏偏怕什么来什么,不知是箫褚白下棋下久了,神思有些疲倦,还是当真衣摆太长,他伸手去拿棋子时,长衣的宽大衣摆掠过一旁的小桌,居然将茶杯洒落到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异响。
“啪!”
并不如何大的声音,却让箫褚白猛然一惊,瞳孔中昏昏沉沉的迷蒙之色尽退,眼中重新雪亮一片,他抬起头,像是从某种大梦中恍然醒来,一抬头,他便看到了几乎快要下满的棋盘和对面空无一人的座位。
箫褚白猛地站了起来,他刚刚站起身,对面棋篓里自行飞起的棋子就“啪嗒”一声,重新落了回去。
箫褚白如何不知,自己这是中了苏子夏的计了,他怎么也没想到,待他一向赤诚的苏子夏居然会对他用计,亏得自己还一直把他当兄弟。
箫褚白面色发冷,抬头看向外面,天光早已大亮,暗沉沉的日头几乎快慢吞吞地走到了正中央。
“福喜!”箫褚白冷声喝道,声音里已经带了些怒气。
说来奇怪,箫褚白醒了之后,福喜反而不流汗了,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快步转了出来,赶紧跪下向箫褚白请罪,“门主息怒,苏先生昨日勘得一局,算到门主今日必有大难,苏先生不忍,这才将您困在此处,原想着过了今日便还门主自由的。”
“今天是什么时候?”
“腊月初三。”
箫褚白不再说话,福喜只觉得箫褚白看他的眼神没有半点温度,箫褚白本就威严冷厉,如今带着些怒,比往常更让人不敢直视了。
“苏子夏坏我大事。”箫褚白撇下这一句,转身大踏步走了出去。福喜追了几步,原想着再替苏子夏美言几句,但见他步子迈的极大,戾气满身,担心苏子夏的话便不敢再说不出口。
箫褚白牵走苏府的一匹快马,纵马朝玉盘山而来。
*** ***
因为玉狐宗大祭,京都大半的江湖人士都去了玉盘山,街道上奇装异服的人少了,倒显得冷清了不少,芳烃司大门口却仍旧是重兵守卫,因为天气冷,门口的守卫都穿着御寒的棉衣,兵甲锃亮,寒气森森。
几乎就在两队巡逻士兵交错而过的刹那,一道影子以极快的速度自阴影中窜了进去,几乎只是一闪而过,如此迅捷的身影,等两队人马做好了交接时,他早闪的无影无踪。
因为来过一次,所以再来一次时杨崇浚有了精力去看看芳烃司内部的具体情况,更特别留意了牢内都关押着的是些什么人。
他的身手已经快到这个地步,但仍有人看到了他的身影,而且人数并不少,但是他们淡定至极,只是冷眼旁观着,并不插手,杨崇浚特别留意了那几个一直盯着自己的人,并将他们记在了心里,心想颜凉说的果然不错,芳烃司里关押的果然都是各门各派的有名高手,或许他们人品不怎样,但是武功绝对一等一的没话说。
杨崇浚越过跳山人徐鬼的牢房,径直朝内里跃去,果然沿着走像深处走去,就看到了红药被关押的地方,和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红药的牢房相比于其他人简直可以称得上是豪华,红药此刻正百无聊赖的烤着火盆子吃着烤馒头。
眼见着杨崇浚居然大摇大摆的出现了眼前,红药以为自己是眼睛花了,“我这莫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人魔怔了吧?可是为什么眼前出现的会是他?”
红药嘴里叼着馒头,傻眼地看着杨崇浚大踏步朝自己走了过来,上下打量了几眼铁牢房的铁栏杆,红药吐掉了口里的馒头,一骨碌爬起来扑到他的面前,隔着铁栏杆惊喜地叫道:“杨崇浚!我没眼花!真的是你!”
朝他身后瞄了几眼,发现他居然是自己一个人来的,身后空无一人,满腔热情瞬间就灭了,“不是吧,杨崇浚,你胆大包天,居然敢自己来闯芳烃司,你可知道……道……”
话还没说完,杨崇浚已经找到了借力点,两只手抓住两根铁栏杆用力往外一掰,那么粗的坚实精铁居然硬生生被他掰弯了,露出一个足可以通过一个人的洞来,杨崇浚见她突然没了声音,擦擦汗问道,“你说什么?”
红药嘴巴张大,自己也忘了自己要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