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香衣恍然一惊,回头看去,却见满地银霜裹地,除了自己凌乱的脚印,整个雪山之上干净的没有留下任何多余的痕迹。
霍香衣踩着厚厚的积雪向前走去,将自己落在雪堆中的酒葫芦捡了起来,却见那酒葫芦不知什么时候洒了些残酒出来,将那一小片的雪都润化了。
霍香衣正准备起身,忽地见到眼前有一个小小的雪堆,上头似乎插着什么,他伸手将雪堆上头的雪拂去了,却见是一个小土包,土包上插着一把普普通通,平常无奇的旧刀,只余一个刀柄露在了外面,刀柄之上缠着不知放了多少年许的旧布,已几乎瞧不出颜色。雪堆之上压着一块小石,隐约间似乎瞧着有字,擦净石头表面的雪迹,但见上面用指力刻就几个大字:赠与有缘人。
他将那刀抽出来一看,只见那刀朴实无华,毫无任何图样纹饰,锈迹斑斑破破烂烂,可不就是刚才老头朝他炫耀的那把破刀?
除此之外,整个雪颠之上再没有其他任何多余的东西,更从没有过人,只有风和雪,还有这么一座不起眼的刀冢,若不是他的酒洒了些出来润开了一点土地,他还真注意不到这个地方。
霍香衣将那刀提起来看了看,想起自己刚才的奇妙境遇,朝着刀冢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道,“老先生,多谢赠刀。”
想了一想,又将腰上的酒葫芦解了下来,放在了刀冢之上,大雪很快又覆盖了一切,将新来的酒葫芦给埋住了,好像它一直都在那里一样。霍香衣提着刀,缓缓下了雪山。
下了雪山,见那卖酒的老汉还在顶着风雪卖酒,见他下得山来,忙热情的招呼道,“这位公子,还要不要再来一壶酒暖暖身子?”
霍香衣道,“不必了,喝了那么多酒,已经喝够了。”
眼前的风雪里,缓缓走近了一个人影,但见那人身披白毛,容貌明艳美丽异常,却不是被他废了双腿的连枝雀是谁?只是那早已断掉的双腿怎地又完好无损的长了回来?非但长了回来,但见他身形笔挺修长,似乎比之从前更加匀称挺秀了。
“连枝雀?”
连枝雀微微含着笑,满面尽是自信自得,下巴高高扬起,拿眼睛睥睨着霍香衣道,“霍香衣,谁能想到我还会有这样的奇遇,到叫我好了,如今倒也不必再求他人帮忙报仇,今天新仇旧怨我要与你一起算算。”
霍香衣抬眼看了看天色,黑云阴沉沉地,眼看着这雪一时半刻不能停,可能会下透整夜,可他想早点入城,于是抬眼看了一眼连枝雀,道,“让开,我要赶路。”
连枝雀轻轻笑着,红唇映着白雪,叫他的面上透着不似男人样的妩媚,食指慵懒地朝前伸着,隔着虚空朝他的面上点去,“啪”的一声爆裂,霍香衣原先站立的地方便徒弟爆炸了开来。
霍香衣侧身躲开了那一击,发现连枝雀的功力比之过去几乎是天差地别,短短时日之内也不知他经历了什么,竟叫他有如脱胎换骨,变了一个人一样。
可是经历奇遇的又岂止是他一个,霍香衣懒得理会他的纠缠,右手抽出腰间的云之涯,剑尖泛着幽蓝如水样的波纹,轻轻一刺,那绵软无力的一剑连风都没有搅动起漩涡,如同孩童嬉戏样的随便,没有任何的杀伤力。
连枝雀嗤笑出声,刚想嘲笑他几番,心内猛地一痛,一股莫名的哀伤忽上心头,他还没来得及搞清楚这感觉从何而来,那剑气已经轻悄悄落在了他那张精致的面容之上,仿佛一声轻轻的叹气,然后悄无声息的切割,将他的面皮划开,血肉翻涌而出。
“啊!”
待连枝雀反应过来时,脸上的疼痛已经铺天盖地袭来,他捂着血肉模糊的脸惊叫道,“我的脸!我的脸!”
霍香衣早已还剑入鞘,抬步朝前走着,连枝雀脸上抽搐样的疼,他能明显的感觉到内里的肌肉在拼命的想要往一起凑着,可奇怪的是,原本受伤即可复原的他脸上的伤口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恢复,一道狰狞的剑痕划破了他的半张脸,叫他看起来阴森可怖。
“霍香衣!”
连枝雀怒极,五指朝前探出,树根样的藤蔓自他的掌中飞射了出来直刺他的后心,霍香衣连头都未回,握在手中的旧刀兀自兴奋地低吟,他一记飞刀凌空掷去,那飞刀飞旋着将那树藤样的手臂切了个稀巴烂,那飞刀不停的往前啃咬,那势头仿佛要把他整个人吞下去了般,如此无情狠厉的招数根本不该是霍香衣所有,连枝雀当机立断,自断一臂,弃臂而逃,鲜血在雪地上拖出了长长的一条血痕,在这雪白之上,瞧着尤为刺目。
连枝雀不可置信的捂着自己的断臂,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有人在短短数日之内功力竟有如此可怕的飞越,他原本仗着有鬼母附体的便利可以无限复活,特意来寻霍香衣的晦气,怎知这霍香衣却也有奇遇。
这刀幽冷晦暗根本不是他所有。
连枝雀又气又恨,苍白着脸咬牙问道,“霍香衣,这是什么刀?你哪来的宝贝?”
霍香衣将刀收回手中,细细的打量起它来,没想到这破破烂烂的破刀竟有如此威力,看着它淡淡道,“这是断情刀。”
一刀断情,前尘勿往,一切隔断。
就叫它断情刀吧。
连枝雀目眦欲裂,愤恨道,“霍香衣,下次再见之时,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转身朝着大雪中飞逃而去。
霍香衣看着连枝雀消失的地方,驻足了片刻,便准备动身了,忽然身后又传来一刀轻轻的呼唤,叫道,“霍少侠,霍少侠!”
霍香衣吃惊地回头,就看到老汉的酒摊上,坐着一个带蓑帽的英俊少年,那少年缩头缩脑地挡住头脸,瞧着连枝雀离开的方向,似乎仍心有余悸,见霍香衣看着自己,仍旧不敢大声说话,小声道,“霍少侠,是我呀!长门紫衣堂的杨崇浚!”
霍香衣怎会不记得杨崇浚,当初便是这热心少年与颜凉一起救了阮星怜,救命之恩尚未回报,哪里有忘记的道理。
只是奇怪的是,这少年瞧着似乎与往日有些不同了。
霍香衣走近了些,但见这少年收敛了周身气息,竟一点也看不出他的修为来,刚才自己路过了他居然一点都没有注意到他,这一手匿气的本事,见他都能骗过,这少年,又经历了什么?真是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