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手,知道是自己冲动了,就目前的样子应该是她此生最没有说服力的时候了吧,可话既然已经说出了口,她还是打算再努力试试。
两只小手用力一捏下定了决心,先俯下身将地上的福大师抱了起来,嘻嘻笑着,“霍香衣,你当真没认出我来?”
霍香衣见她如此问,便多看了她几眼,见她玉团粉嫩十分可爱,但的确是第一次见面无疑,不明白她这问话是何意。
颜凉原地转了两个圈,朝他眨眨眼,“我是颜凉,看不出来吗?”
颜凉?
霍香衣这次表情终于变了,他不可置信的微微睁大了眼睛,低头看着眼前的小孩,“你说你是颜凉?”
她点点头,“几日前我被吴道悔迎面拍了一掌,原本必死无疑,关键时刻是苏先生的符咒救了我一命,只是那力量仍然叫我受到了不小的反噬,我的身体一下子退回到了六岁的时候,功力全失,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刚才差点露了陷被雨师妾发现,所以发动京中势力到处追杀我。”
颜凉一口气将前因后果交代清楚,可怜巴巴地看着霍香衣,“幸亏遇见了你,不然我估计自己这次是真的要死了!”
霍香衣低头看了她好一会,似乎还有些犹疑不敢相信,低低道,“那你说一个只有我和颜凉知道的小秘密,你若说的准确,我倒也可以相信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
毕竟是这么离奇的事,多问些细节也是可以理解的,可是自己与霍香衣之间的小秘密?他们之间有什么别人不知的小秘密吗?
颜凉低着头慢慢地摸着福大师的毛,忽地想到了,“我想起了,你手上的云之涯,还是我送给你的!”
霍香衣看了看一直拿在手里,已经用习惯了的云之涯,嘴角沁起淡淡的笑意,“是,这的确是颜凉送给我的。”
“啊!还有!我第一次遇见你时中了雁无痕的毒掌,是你帮我祛的毒,当时你的内功与我的颇有些相通之处,你为我疗伤之时却差点被我吸光了内力,是也不是?”
霍香衣想起了前段时间在竹林里第一次遇见颜凉的情景,分明是不久前才发生的事情,如今回想起来却恍若隔世般,好像是上上辈子就已经纠缠在一起的记忆,忍不住噗嗤一笑,“对,你很贪心。”
“我真不是故意的!”
“还有吗?”
还有吗?颜凉挖空了心思想,“是了!你的肩上也曾中过霹雳火毒,但是位置偏下,贴近胸口,是有人故意嫁祸给你,试图转移视线,叫别人误以为你才是吹笛人。”至于是谁,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霍香衣微笑着点点头,“是你心细如发,数次帮我解围。还有吗?”
还有吗?颜凉挠挠脑袋,觉得自己的头发都快薅秃了,“还有吗……好像其他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了吧……哦!我还曾与你讲过心无忌,剑才能无极,你还记得吗?”
“始终铭记在心,未曾敢忘。还有吗?”
还有吗!!颜凉觉得自己已经被挖空了,这次真的没有了吧!
“其他的我就真想不起来了,咱们相处的时间不多,其他都是些稀松平常的日常小事,倒是没有什么可说的了。”颜凉头一次被追问到觉得有些头疼,是真的头疼而不是心理的感觉。
霍香衣嘴角始终噙着淡淡的笑意,眼神温和平静,像一汪暖暖的泉。是啊,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了吧,原来属于他们之间共同的回忆也只有那么一点点,那么平淡无奇,根本就没有什么值得细说的。
是我贪心了,霍香衣嘴角的笑意渐渐的散去了,眼神空了一瞬,忽地觉得有些难过。
“好吧,我相信了,你真的就是颜凉。”
颜凉抚着胸口终于输出了一口气,还在想着要是他继续追问可得怎么回答,还好得到了解放。
霍香衣双手环在胸口,笑望着她,“你刚才说要收我为徒的话,还作数吗?”
颜凉脸上一喜,“当然作数了!你同意了吗?会不会有些草率,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还要考虑什么呢?你救过我的命,又送了我剑,现在又想教我天下绝世无二的剑法,怎么想都是我占便宜,我若还拒绝,岂不是太不懂得珍惜?”
“你想通了就好,那……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定下了名分?”
“好啊,你想怎样都可以。”霍香衣想了想,忽然蹲下来饶有兴致地看着她道,“是不是做了你的徒弟,以后就可以随时见到……”
他的话还未说完,突然一柄闪着灼热白光的利箭激射而来,那箭的速度比之刚才不知快了多少倍,甫一射出便已经出现在了霍香衣的身旁,直朝着他胸前的颜凉而去。
那箭来的十分突兀,二人根本就没有留意到那箭是如何来的,再想要阻拦已经晚了,那箭搅起的旋涡将他的鬓发扬起,面颊上留下阴冷的凉风。
霍香衣几乎是本能地徒手朝那箭抓了过去,那箭不知已经蓄意暗藏了多久,饱含着澎湃不止的绵延劲力,霍香衣伸手一抓居然手中空空,没有抓到实物,那只是一抹箭芒而已,他几乎瞬间脸色大变,果然在他手掌握箭的同时,第二根白昫箭擦着他的鬓发从刚才的位置再次朝前飞射了过去。
白昫箭光芒大盛,带着焚毁一切的狠劲直插而来。
霍香衣顾不得那许多,伸出另一只手去拦箭,这一只白昫箭比之刚才的那一道箭芒黯淡了许多,却于白光之中带着一丝金线,劲力威猛无匹,霍香衣浑身真气鼓荡不休,大喝一声,于那箭尖堪堪刺破颜凉的脖颈之时将其稳稳地捏住了。
“嘭!”
那箭甫一接触到霍香衣的手掌就嘭的一声巨响爆炸开来,那箭离颜凉太近了,爆炸的威力叫霍香衣连连后退了几步才停住了身形,抬头看时,就见福大师已于那千钧一发之际幻化出了原形,将颜凉叼在了嘴里,逃出了那一片爆炸区域。
只是这一下,它的头更晕了,嘴里哼哼唧唧痛苦的呻吟着,晃动着大脑袋,胸前一大片白毛都被炸糊了,看起来形容狼狈,可它只坚持了一小会便倏地缩小了身形,从半空里跌落了下来。
霍香衣伸出长臂将自半空掉落下来的颜凉和福大师接住,稳稳抱在了怀里。
刚才那一瞬间他以为颜凉会被原地炸飞,吓的他浑身一片冰凉,叫他的手指不受控制的颤抖不已,幸好幸好还活着,他大口地喘着气,慢慢感受到后知后觉的惧意。
只是那箭毕竟离颜凉太近,爆炸仍将她的的胸口震的一片血肉模糊,看着受伤极重。
“你没事吧?”
他真的有点怒了,表情微愠地看向箭射来的地方,只觉得胸腔内鼓荡着一团怒火,叫他面色幽冷地盯着慢慢走来的那道身影。
听风谷谷主纳兰明珠意态悠闲慢悠悠地走了过来,然后远远地站定,表情戏谑地看着霍香衣,嘴角挂着冷冷的笑意。
“……没事……”
颜凉强撑着回答,她被那剧烈的爆炸炸的头晕目眩耳鸣,尤其是肩膀处剧痛异常,她感觉到了胸口的位置在汩汩地流着血,浑身跟散了架一样的疼,她如今散去满身修为,也不过是个普通人类小孩而已,饶是福大师动作够快,可那余威也叫她的小身板吃不消。
缓过了刚开始眼前的那片眩晕,颜凉慢慢睁开了眼睛,就看到了对面果然出现的就是纳兰明珠,这可真是奇了,她记得千真万确在江宁时纳兰明珠被长门围杀,虽然事后尸首不见了踪影,可他确定已死无疑,如今他怎么又活过来了?
“霍香衣,这个纳兰明珠有些古怪,他原本在江宁已死,怎么可能又出现在了京都,而且他的箭比之之前明显更厉害了!”颜凉苍白着一张小脸,悄悄对霍香衣道。
他原本就已经是无我境高手,如今功力突然诡异地再上层楼,怎么想都叫人毛骨悚然。
福大师的鼻子又翘起来嗅了嗅,是他最讨厌的臭蛤蟆的味道,它闭着眼睛哼哼唧唧着把自己的鼻子藏在了颜凉的怀里。
“你看他的脸,”霍香衣道,“他的脸色青白,面部有明显缝合过的痕迹,他是不是……被制成了人蛹?”
颜凉挣扎着在霍香衣的怀里坐直了些,看着对面的纳兰明珠,还真是,他的脸从双耳处有条明显的缝痕,将他的脸分割成了两个部分,整个人的皮肤泛着不自然的青白色,瞳孔极大,像是有些呆滞。
“什么是人蛹?”
“是在西地那边的一种术,将死人作为巢穴在他的体内孵化毒物,由毒物替代死人的魂,支配人的身体和行动,你且看他目光呆滞,却仍行动迅捷,我猜他极有可能已经成了某物的蛹。”
颜凉的身体泛起了一阵恶寒,“又是西地。”
“西地湿热多瘴气,盛产这些毒物,是以西地许多人都善虫蛊之术,只是这些术法阴狠毒辣,被武林视为邪魔歪道所不齿,没想到今日居然又见到了这人蛹。”
纳兰明珠的脸上又露出了那种似笑非笑的诡异笑容,手中弓箭抬起,空手拨弦,只听嗡嗡嗡声数响,数道白色剑芒朝他们射了过来。
霍香衣侧身躲过白昫箭,知道这个人蛹十分难缠,若不将他肚子里的东西掏出来,他就是不死之身,任凭刀剑如何砍伤都能极快复原,这人本已经到了无我境,如今再有毒物加身,只怕更难对付。
他低头看了看颜凉苍白的面色,知道她受伤不轻,可若抱着她若再碰伤了她就更糟了。
颜凉知道他此刻分心不得,便捂着肩膀挣扎着下了地,摸了摸福大师的毛低声道,“福大师,你吃一颗百毒丹,我们坚持一下一口气飞回到蓝衣堂如何?”
福大师张口吞下了百毒丹,抖了抖毛又勉强重新站了起来,颜凉站在变大的福大师旁回首笑道,“我在这里碍手碍脚的还要拖累你,就先走一步了!你可别忘了,你既拜了我为师,那可就是我的徒弟了,这个人蛹交给你了,你可别给我丢脸!”
说罢,骑上了福大师,福大师咬牙低吼一声,再次腾空而起。
“颜凉!”
霍香衣看到那道小身影极快地消失在了天边,神情怔怔地,有些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