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药看到他那副凄凄惨惨的样子哭的更难过了,一张白净的小脸哭的梨花带雨,抽抽噎噎怎么也止不住。闻讯赶来的杨远桥看到儿子伤成这样,亦是心痛不已,忙叫人将杨崇浚先抬回去疗伤。
杨崇浚也知道自己不争气,白白学了十几年功夫,如今自己非但不能独挡一面还被人完虐更觉得愧对父亲多年来的悉心教导,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湿湿的,委委屈屈,刚才强撑起来的坚强在看到父亲的一瞬间瓦解了,眼泪将滴未滴,还是杨家那个被宠坏了的小孩子。
杨远桥心中滋味难言,又是心疼又是怒其不争,知道这时候也不好再责备他功力不济,俯下身来握住他的手,语调淡淡却又似乎充满了安抚人心的力量,“你很好,若不是你抵命拦截,这位姑娘就要身遇不测,是你救了她。”
杨崇浚眼睛湿湿地看着父亲,嘴唇哆嗦了几下,却没有说出话来,杨远桥咽下了心里的叹息,希望自家的娇娇子经此一事能够真的收收心好好修炼,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红药擦干净了眼泪,看向一旁的杨远桥,规规矩矩的行礼,模样乖巧极了,“伯父您放心,我赖红药发誓一定会治好他的,保证还您一个蹦蹦跳跳的健康儿子。”
杨远桥见着姑娘虽瞧着娇弱胆小,眼中还含着一汪泪,可语气坚定郑重,透着一股子的勇敢和认真劲,叫他的心里有些温热,淡淡笑着点点头,“你们都是好孩子。”
杨崇浚伤得不轻,之前寻人无果的晴川已经先一步回了蓝衣堂,听闻杨崇浚受伤也立即赶了过来,红药见到晴川又是一顿委屈垂泪,断断续续把自己和杨崇浚的遭遇讲了。
晴川安慰了她半晌,见她止了眼泪,又能手脚麻利地去给杨崇浚治病配药,就知道她已经恢复了状态,欣慰之余又隐隐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就连半路临时改道帮忙护送小皇帝入宫的豹留客都回来了,所有派出去的人陆陆续续都已经归队,可是颜凉却一直没有消息,叫她的心里有些没有着落。
“谁看见了颜凉?”
晴川倚在门口眺望了一会,实在是忍不住,回身问着刚才被派出去的人。
豹留客是最后一个见到颜凉的人,他一边撸猫一边答道,“刚才她说要去追一个人,然后便将小皇帝托付给了我,瞧她神色颇为紧张焦急,便由她去了。”
颜凉不是个没有分寸的人,她若临时有什么要事,一定会给她们消息的,压下心中的不安,晴川决定还是再等一会看看。
苏子夏的马车奔到朱雀大街时,街上打斗的痕迹已经被悄悄处理干净了,街头巷尾一片平和,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苏子夏扶着福喜的手走下马车,回身看着那样热闹的街头,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他忽然想起之前与吴道悔对弈时他那副胸有成竹的自得样子,眉头微挑,状似挑衅的神色,指点棋盘,言笑晏晏,似有所指,却又未言明。
好像他已落入陷阱,却又不知。
苏子夏闭了闭眼,忽然有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大胆猜测,吴道悔今次的反应的确有些耐人寻味,如果他甘愿舍下如此之多的高手,甚至不惜放弃左行云,是因为有更大的目标呢?
己方谁又能引起他的兴趣,值得他兴师动众,弃马换车?
巷口吹来微凉的秋风,轻轻柔柔,偷偷拉扯着他的衣袖。
如果是颜凉呢?
如果颜凉的身份已经暴露了呢?
苏子夏只觉得心中一噎,细细密密的寒意自脚底爬上了脊背,几乎一瞬间无数片段在他的脑中闪过,串联成篇,十年前的两仪宫血斗,箫褚白的殷殷嘱托,晴空旱雷的不详警示,棋盘上属于颜凉的那颗星异芒闪烁,久久不息。
他极轻极轻的吐出了一口气,一向温和如春的眸中射出凉凉寒光,“立即,马上,所有人出动,寻颜凉。”
福喜站在一旁,悚然一惊,颜凉是怎么了吗?怎么突然苏先生脸色苍白,神色如此凝重,他不敢问,只看着 苏子夏站在巷子当中,身形单薄,久久不语。
正在蓝衣堂热热闹闹和大家闲聊的方是闲面上笑意倏然不见,众人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并且完美全盛,这会正意态放松的随意闲侃着,享受胜利的喜悦,见前一秒还在说话的方是闲突然怔住,不由得都看了过来。
“怎么了?”容湛看向他,原本说好要注意美感的人,没想到却是所有人中身形最狼狈的一个,即使换了干净的衣裳,被吸掉的内力也无法立即复原,此刻他面色微白,眉眼却忽地凌厉起来。
方是闲道,“刚才苏先生传话,全力寻找颜凉下落。”
原本就在一旁有些心神不宁一直没有说话的晴川倏地站起,神色大变,“颜凉怎么了?”
她就觉得奇怪,所有派出去的人都已经回了,为何独独只有颜凉没有消息,这会连苏子夏亲自传话过来寻她,难不成她真的遭遇了什么意外?
晴川再待不住,拿起放在一旁的单刀急急冲了出去。
所有人都在找颜凉。
霍香衣将水蛟帮搅了个人仰马翻,废去连枝雀一双腿,总算替颜凉解决了后顾之忧,离了水蛟帮,他无处可去,飘飘荡荡竟又折回了颜凉居住的小小院落,但见院门紧闭,内里静悄悄的,一点声息也无。
他默默地站了良久,却始终不见有人回来,之前颜凉也出门久不归的时候,可这次的寂静却莫名叫人有些难捱,霍香衣不愿再等,然后身形一闪,便消失在了巷子口。
颜凉不知道有那么多人在找她,她只是一门心思想要抓住雁无痕问个清楚,可今天雁无痕有些不同寻常,脚底跟抹了油一样,溜得飞快。
跟在他身边保护他的人已经被颜凉给杀了个干净,此刻他自己光杆司令一个边跑边退,一路从城中竟隐隐退到了城郊附近,周围人迹逐渐稀少,树木逐渐繁茂,鸟鸣啾啾,竟是跑到了一片密林里。
雁无痕已经被她追的上天入地无门,狼狈地奔到一棵树上紧紧抱住树干回身看向颜凉,喘息道,“你……你怎么那么能追,我都跑回姥姥家了你也不放过我!”
颜凉站在树下看着他的狼狈样,嬉笑道,“你当我爱追你,你只需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我就饶了你。”
雁无痕气闷地抹了一把额上的汗,胡乱扇了几下扇子道,“我告诉你还不行,是前日从阳平山发来的消息,八大门派围攻箫褚白,贤隐山庄自然也是有份,我还听说王不留行和谢半仙起了争执,似乎……”
说到一半,他竟又不说了。
“似乎什么?”
磨磨蹭蹭吞吞吐吐一会挤一点一会挤一点已经完全消耗掉了颜凉的耐心,见她面色凌厉,雁无痕赶紧又挤了一点出来,“似乎打的很厉害!箫褚白病的极重,八大门派赶过去的时候哇……”
身形突然朝后一飘,再次飞逃而去,留下一串“哈哈哈哈哈哈”的猖狂笑声,夺路而逃。颜凉被气个半死,可恨的雁无痕,知道她关心箫褚白的安危就故意这样吊她的胃口,既然他自己不肯老实交代,那就别怪她无情了。
一道剑芒自背后追来,雁无痕拿眼角的余光瞄了一眼 就知道大事不妙,猛地将口袋里的尾玉倒进嘴巴里,胡乱吞下,身体忽地一热,原本已经快要枯竭的内力突然如开了闸的洪水,竟瞬间又充斥全身。
尾玉真是个好东西啊!
眼瞧着那凌空一剑已经要触到雁无痕的背心,雁无痕居然又提了速,发力一奔,便躲开了那原本躲不过的一剑。
这下颜凉总算搞清楚他的状况了,就说为什么雁无痕好像突然一下子身形灵活异常,每次都能被他堪堪躲过,一次两次可能是巧合,次数多了那就未必了。
颜凉停下身来看着周围茂密而陌生的丛林,不知不觉间,竟然跟着雁无痕跑到了这么远的地方。她环顾四周,见周围并无异样,既没有埋伏也没有陷阱,雁无痕的身形还在前方飞速逃窜,眼看着就要不见。
颜凉却没有再追,她的心中隐隐升起了一丝警觉,雁无痕为什么只是发力狂奔,一直往林子深处钻去?
想起第一次与雁无痕打交道的时候,就知道贤隐山庄喜欢在城外安置别院,瞧他这熟门熟路的劲头,许是想要把自己引到贤隐山庄别院去,然后再对自己痛下杀手吗?
今时今日的自己早已与往日不同,别说一个雁无痕,就是他的亲爹雁行之亦不可能在她的手里讨到便宜,可今日雁无痕行为有些古怪,她也不愿意冒冒然冲进别人布好的陷阱里。
是她一时紧张慌了手脚,一听到箫褚白受伤坠崖便乱了分寸,险些着了他的道,这会醒悟过来知道这消息无论真假,她都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还剑入鞘,环着双手笑吟吟地看着他一闪而逝的背影,“雁无痕,你不用跑了,我突然对你的消息没兴趣了。”
说罢,转身便要离开。
雁无痕知道颜凉向来机警极不易骗,见她突然转身离开也不意外,唇边漾起一丝邪魅的坏笑,不但不担心,反而更加得意,颜凉嘛,她也不是全无缺点,这个人虽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却还残存着那么些古道热肠,最见不得那些无辜老弱妇孺吃苦受灾了。
颜凉转身正欲离开,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颤抖的,轻轻的呼唤,“颜凉。”
颜凉猛地回头,就看到林子里出现了一个圆脸的可爱姑娘,眉眼柔顺,乖巧可人,不正是与她交好的洗剑阁二师姐阮星怜么!
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星怜?你怎么会在这?”
阮星怜的眼里蓄着泪水,唇色发白,身体抑制不住的轻轻颤抖,好像随时都会倒下,她的声音又轻又柔,软软的没有半分力气,“上次你写信给我,言你在京都,不久后我又收到小雨师弟的来信,言他亦在京都,还找到了大师兄,我记挂你们便私自下山来寻,怎知还没入京便遇见了雁无痕……颜凉……我……我……”
雨师妾?
颜凉气极,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终于知道了雁无痕敢来算计她的真正原因了,原来这俩人早已狼狈为奸,蛇鼠一窝,设好了套等着她来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