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灵雨知道他是影人的秘密,却从来不知道他居然可以召唤天地暗影,这不是普通影人该有的实力。影人的世界神秘而离奇,充满了世人所不知的种种奇异之处,影人根据可操控影子的范围和实力划分不同等级和身份。
如果可以操控天地暗影,阴灵雨心想,那其人在影人中的身份地位绝对不会低。
好像已经从原地消失的裴京墨又慢慢现出了身形,一点一点,仿佛是被吹散的影子又重新凝聚了起来。
更力诺在茧中挣扎良久,终于感觉到那束缚之力似乎有所减弱,五指探出如钩,把将他紧紧缠束的影搅乱的七零八落。
“嘿嘿嘿嘿!”他像是一只飞速旋转的陀螺一样破茧而出,毫不停歇直接朝着裴京墨袭来,他憋了一肚子的火,非要将这个来历不明浑身鬼魅的影人撕碎了不可!
怎知他正高速飞转团身扑来时,就看到裴京墨身后原本沉寂寂的黑夜却突然张开了大口,像是夜幕中凭空出现了一只怪物,巨口张开,宛如天地间裂出一个洞来,一口将他吞了下去。
“糟糕!”可是他的速度太快,根本来不及掉头,就直直的撞进了那黑洞洞的嘴里。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惊悚响起,仿佛将夜空撕裂了般,嘎吱嘎吱嘎吱的咀嚼声沉重的响着,忽而“噼里啪啦”几声,一堆吃剩的血肉骨头残渣七零八落的一块块掉落在地。
阴灵雨惊异地看着这一幕,眼见着那巨物吃完人后又被风一吹,轻飘飘散去,化为无形。
裴京墨拼尽全力召唤卫夜门几乎瞬间就被掏干了内力,体力不支一下子跪伏在地,猛喘了几口气这才重新爬起,颤巍巍地朝阴灵雨走了过来。
他大概还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有多凄惨,浑身血污,口里喷着寒气,满脸青白之色,只一双眼中仍闪着灼灼的光。他居然还笑眯眯的伸出手,将阴灵雨扶了起来。
阴灵雨忽然觉得,和他的伤比起来,自己这点毒简直弱的近乎矫情。
“你没事吧?”她忍不住问着。
裴京墨伸出拇指抿掉了挂在嘴角的血渍,低声道,“没事。只是这里的声响太大了,要赶紧离开,走!”
也说不上是谁在搀扶着谁,在黑咕隆咚的夜色里,两个人互相拉扯着往前方奔去。裴京墨知道荆老汉家的位置,只是夜晚露寒,道路又不熟,走至下半夜时,他只觉得毒气侵体,有如身在寒窑,冻得他几乎迈不动步子。
攀上一个小坡时,脚下一滑,他居然就滚落了下去,在他身旁的阴灵雨只觉得手中一空,他人就无声栽倒了下来,将她吓了一跳。
“裴京墨?”她在黑暗中小声唤着。
半晌才又听见他粗重的喘气声在坡底下响了起来,阴灵雨寻着声音爬下坡底,就看到他口中呼出的寒气已经浓成一片雪白,他的脸色白中透着诡异的青蓝,似乎毒已深入,必须立刻清除,不能再耽搁了。
阴灵雨记起他刚才似乎给自己吃过解毒的丹药,虽然也许不能全部排除毒素,可她确实觉得身体比之前轻松 了许多,说明多少还是有些效果的。
伸手探入他的怀中,居然抽出了一条锦帕,正是自己刚才用来给他包伤口却被他收入怀中的那一条,结果现在他伤口依旧流血不止,斤帕却好端端的揣在怀里。
阴灵雨低着头,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只觉得这人有时狠厉凶恶的仿佛是匹世间最凶狠的饿狼,可有时又温柔似水,眸色沉沉,直望到人心坎里去。一忽儿恨他恨的牙根痒痒,直欲与他同归于尽了才解气,一忽儿又想起他不期然露出的明朗笑意,觉得那样的他竟也有些令人挪不开眼。
这会见他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知道只要不管他,不用过了今晚,他就会死的彻彻底底,干干净净。可是现在,她突然又觉得不希望他就那么死了……他毕竟是为救自己受伤,就是再无情,也绝不可能此时丢下他不管。
捏着锦帕的手摩挲了半晌,还是将斤帕叠好,重新轻轻放回了他的怀中,从自己的贴身中衣上撕下干净的一条,轻手轻脚的帮他包扎好了,又从他的怀中摸出药瓶,借着月光分辨出刚才他喂给自己的那一瓶,倒出两颗喂给了他。
片刻后,他脸上的青蓝色稍退,可人的呼吸中仍带着重重的白色雾气,身体寒冰一般,可见寒气霸道,毒药并不能全部解去。
阴灵雨思索片刻,自己也再吃了一颗百毒丹,决定运功替他排毒。
她自己已经是强弩之末,体内的银针刺入穴道强行调取内力已经叫她吃了不少苦头,这会若再次为他疗伤逼毒,只会让自己的情况更加雪上加霜。可如今两人流落荒山,他又命在旦夕,哪里还顾得了那些。
褪下他的鞋袜,在他的手心和脚心分别刺下几针,待穴道打通,将他推坐在自己身前,阴灵雨摒弃心内杂念,双掌覆在他的背上,慢慢将自己的内力输送到他的体内,替他将体内的寒毒逼退。
不一会的功夫,裴京墨的手心脚心便流出青黑色的毒液来,一开始点点滴滴,继而慢慢淋淋漓漓流成小股,竟不断绝。
待青黑色毒液流尽,从他的掌心中流出红色的新鲜血液来,阴灵雨才撤了掌,只觉得胸口中如有一只大手在搅动她的五脏六腑,叫她难受的捂着胸口半晌动弹不得。
裴京墨过了一会悠悠醒转,见自己仍是跌倒在矮陂下的姿势,还以为自己是一脚摔下来跌晕的,忙撑着身子爬了起来,却又觉得身体似乎轻松了很多,体内的毒居然褪的七七八八了。
阴灵雨脸色泛白,倚在一旁的大石上低声解释道,“我见你晕倒不醒,就私自给你喂服了几粒丹药,想来那药十分有效,我帮你在手心脚心开了口子,毒已经褪了很多。”她轻描淡写的隐去了自己为他疗伤的经过。
裴京墨看看自己的手心,果真有三个细小的针眼,再一摸脖子,觉察到脖子上的伤口居然也被贴心包好,心中忽然一阵温暖,温柔道,“灵雨,是你救了我。”
阴灵雨避开他的视线,淡淡道,“一报还一报罢了,你救了我,我自该救你。”
裴京墨知道她面皮薄,也不再继续纠缠,只反复摸着脖子上的包扎,嘴角咧开,一脸抑制不住的开心模样,阴灵雨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起身扶着大树快步离开。
裴京墨见状立即追了上去,二人一路跌跌撞撞走走停停,终于于天快亮的时候看到山坳坳里有几户农家,其中一户门口前种着三棵大枣树,大枣树上缀满了尚未来得及摘的红枣,看着红彤彤的一片,甚是喜人。
明明是不早不晚的时候,屋内似乎还亮着昏黄的油灯。
裴京墨心中的巨石总算落下,如释重负,知道荆老汉他们先逃了回来,还留了灯,显然是在等他们。
阴灵雨没少听荆素素说起自家院里的三棵大枣树,知道如今终于是逃了出来,看着这幽静的宛如世外桃源般的小农庄喜不自胜,忍不住提起裙子加快了脚步,她的脚这一路奔波早已痛的不成样子,可她还是满心喜悦,恨不得立即飞了过去。
刚跑了几步,忽然感觉身旁的人似乎没有动,她转身看向裴京墨。裴京墨一脸温和的笑意,只是望着她,道,“快去吧!好好歇一晚,然后尽早上路,有多远走多远,永远都不要再回来。”
阴灵雨雀跃的心骤然凉了下来,仿佛被这寒凉的晨风给吹透了。
她似乎明白过来了,声音有些微不可闻的颤抖,“你不和我一起走?”
裴京墨摇了摇头,仍旧没有动,“我还不能走,我得回去。”
阴灵雨呆愣了半晌,明明已经逃出生天的喜悦刹那间烟消云散,她没想到裴京墨这么艰难的逃出来后居然还要折返,更没想到结局居然是只有她一个人去迎接这宛如重生般的美好前方。
可那男人如钉子一样立在原地,眼中深情脉脉却不肯再前进一步,只是看着她慢慢的离自己越来越远。
她明白了,轻轻点了点头,慢慢回转了身,脚步有些踉跄沉重,可她还是一步一步努力往前走着。
走了没几步,她实在忍不住,回过身来一望,那男人果然还立在原地守着,等着看她平安抵达。
“保重。”
阴灵雨轻轻说着,也不知他到底听见了没有。提起裙子飞快的奔下山去,一口气跑到了有三棵大枣树的矮院子前,再回身,那道笔挺劲瘦的黑影已经不见了。
抬起手来,咚咚咚拍响了门,一直在门内担惊受怕等待的荆老汉和荆素素赶紧开了门,就看到门前站着的是一身狼狈却须尾俱全的阴灵雨,都把提着的那口气喘匀了,打开门左右看看,赶紧将她拉进了院子。
“可真是吓死我了!之前在城门我还以为你们逃不掉呢!幸亏我机智,咱们两个没用的先跑了,免得给你们拖后腿!”
“你们没事吧?我们可真是吓坏了!”
“是啊!活了大半辈子还头一次干这惊天动地的大事呢!老子也算是没白活一回!”
两个人围着她喋喋不休的说着,荆素素拉着她的手左看右看,突然想起来,“咦?怎么只有你一个呀?裴京墨呢?”
阴灵雨忽然觉得心中微动,一阵悲伤涌动,不知从哪升起一阵莫名的委屈和难过,蹲下来捂住眼睛,一串细细的泪珠滚落了下来。
荆素素二人吓了一跳,还以为裴京墨是出了什么事,阴灵雨这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抹了眼泪低声解释了一番,二人才虚惊一场地安了心,将她领进了房子里好好休息。
阴灵雨又忍不住回头望去,山谷空寂辽远,早已不见来人。
裴京墨见阴灵雨已经安然无恙的进了荆老汉的家,这才放心的转身离去,端州的情况越来越复杂,只有让她尽早离开,自己才能安心放手去做别的。
他从袖口里抽出一封前几日收到的来信,那是来自另一个他在意的女人给他的任务,打开看时,他眼底的柔情已经尽数挥去,只留下一抹冷厉与狠绝,信中细细交代了他接下来要在端州完成的惊天大事,信的末端附着一句叫他热血澎湃的话:长门将倾半数之力助你攻下端州。
裴京墨忍不住嘴角扬起笑意,这个女人真是永远给他惊喜啊,她到底是如何做到可以统领长门的。
将信收入怀中,黑色身影一晃不见。
*** ***
在极遥远极遥远的极北之地,几乎同一时间,在那个黑夜总比白昼长的寒冷地方,有一个沉睡许久的黑袍人慢慢睁开了眼睛,侧头俯身低声对身前恭敬跪拜的人说道,“刚刚有人召唤了卫夜门。”
“谁?”正在俯身跪拜的中年人有些惊异。
仔细看去,那黑袍人居然如浸在水中一样漂浮在半空之中,长发如波浪般涌动不止,眸子无光,似看着人又不似看着人。
“一个你想不到的人。”黑袍人极少苏醒,更极少做出这种卖关子一样的行为。
“卫夜门的职责是守卫暗影王,能召唤卫夜门的人只有那么几个。”中年人不进圈套,淡淡道,“可是能召唤卫夜门的人几乎都死光了,影人早已分崩离析,各自为营,卫夜门沉睡十几年不理影人之事,你说的还能是谁?”
黑袍人觉得有些无趣,“你可还记得裴京墨?”
中年人面上闪过一次惊诧,“他?他不是早已背离了影人了吗?”
“可他仍然可以召唤卫夜门,说明卫夜门认可他的身份,他仍有资格争夺暗影王之位。”
中年人垂下眼眸,低头沉思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