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恶对一切丑陋的人和事物都心生好感,骑着马慢慢靠过去,翻身下马,用剑柄挑开对方的衣襟,待那伤口露出全貌,更是心惊不已,谁人的胸前落下这样一剑居然还能好端端地站在这里,岂不是太过匪夷所思?
但见那人蓬头乱发,满面乌黑,一双眼中却射出有如饿狼般的警惕眼神,野性,凶狠,带着毫不掩饰的凶恶之气。不由心中更喜,忍住那股子高兴劲冷声问,“你是何人?”
“山中猎户。”
“你胸前伤口是何人所伤?”
“大约月余前,我在山里打猎,无意间见到有二人相斗,因为偷窥,被其中一人给划了一剑。”
“你都伤成这样了,居然还未死?”
“不瞒大人,我家中小妹医术高明,也是花了好些时日才将我的命给救了回来。”
东方恶围着他又看了几眼,像是猎狗在打量突然从天而降的肉骨头,这得是什么样的医术能把伤成这样的人给救回来啊。反正据他知道的所有人里都没人有这份本事。
可他心里仍然存疑,继续问道,“既然如此,那你又为什么会落到人牙子手里?”
裴京墨冷飕飕地瞥了一眼人牙子,人牙子被他瞅的一个哆嗦,忙赶过来解释道,“这……这人一没户籍二没过所,来路不明,身受重伤地躺在村口,与其烂死路边还不如捡回来卖给哪家做苦力,也算是救人一命呐。”
说罢赶紧捏着裴京墨的肌肉开始推销,“大人您看,这身子骨,这把子力气,买回去绝对值啊!只是这人看人眼神不善,凶又凶的很,回去估计得好好调教一番,我也不准备卖大价钱,您要是喜欢随手给我个三五两银子就当做善事了!”
裴京墨的双手双脚皆被厚厚的铁链拴住,轻轻一动便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东方恶兀自听着却没表态,他又看向裴京墨,裴京墨低垂着头,慢声道,“大人,我这人别的不会,只会打猎杀兽,您若肯给我自由,允许我杀了这个趁我病绑走我的小人,我必谢您大恩。”说罢,又凉飕飕的看了一眼人牙子。
人牙子被他看的浑身一紧,骂骂咧咧地提起棒子对着他就是一顿拳打脚踢,奈何他浑身是力却被绑的结结实实,犹自挣扎却也无力反抗。
东方恶看着这边闹腾了一会,牵过马,居然慢悠悠地又走了。
裴京墨忍着被人牙子揍了一顿,眼中火光亮了又灭,恶人与恶人天生吸引,他不信东方恶不会对他产生兴趣。被揍的奄奄一息,裴京墨顺势倒在地上,透过脏乱的头发追踪着东方恶的身影。
东方恶四处走动随意看着。可他已经看中了那匹凶狼,再看其他人就总觉得少了点劲,缺了点感觉,逛了一圈下来,终于还是忍不住停在了那匹狼的面前,将手里的东西朝他一丢。
裴京墨看着东方恶朝他面前丢来的东西,是一截用匕首削下来的薄木片,木片的一端被削的十分平整,甚是锐利,他几乎一下子就明白了东方恶的意思。
要么怎么说,只有恶人能理解恶人的想法,裴京墨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好人,为了达成目的,什么缺德事他都可以睁着眼睛干。
手臂上的铁链哗啦作响,他拿起那片薄薄的木片,忽而咧嘴一笑。一旁的人牙子正在跟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猛劲售卖自己手里的少女,忽然间觉得脖子一凉,感觉有什么温热的东西从脖腔里喷了出来。
周围的人惊叫着从他身旁跑开,他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身体便如一硬木头一样栽倒了下来。
周围叫喊声人声鼎沸,两人却充耳不闻,东方恶满意地打量着裴京墨,出手又快又狠,毫不犹豫,有点意思。
“叫什么名字?”
“蒋阿四。”
“行了,就你了。”伸手入怀,准备掏钱,却想起人牙子已经死了,这钱居然也省了。拉起拴着裴京墨的铁链就那么牵着他往回走去。
裴京墨看着这个将自己藏得极深的背影,忍不住道,“你难道就不怕我是别有用心接近你的吗?”
东方恶一手牵着马,一手牵着铁链,满载而归,心情舒畅极了,闻言哈哈大笑,“别有用心,接近我?干什么,想杀我?哈哈哈哈哈!不是我自负!这天底下能杀我的人可还真不多!”
兀自笑了一会,慢悠悠止了笑,半是玩笑,半是警告道,“就凭你那点身手,离能杀我还远得很呢,所以 你最好知道自己的斤两,我瞧你有趣,叫你陪着我,你要是不知好歹,做什么惹恼我的事,那可就比不得人牙子死的那么轻松了。”
裴京墨知道他说的是真的,这人武功深不可测,自己只是一个天人境巅峰,遇到这些无我境高手,其中差别何止一两点,的确没法轻而易举的杀了他。
慢慢垂下眼睛,老老实实地被他牵着回了在城西的宅邸。
果真是一座低调朴素的寻常宅邸,与他的赫赫声名完全不搭。
裴京墨刚一来到院子里,立即有人安排他洗漱换衣,将自己收拾妥当,还被安排了四个馒头和一盘小菜,待吃的饭饱,才被重新领回了前厅。
刚开始他还挺奇怪,这院里的人都低垂着眼睛走路居然都不抬头,等他来到前厅,看到坐在前厅刚才买走他的东方恶的面容时,终于知道,为何这里的人都不肯昂首走路了。
饶是他已经听闻过不下数遍,言东方恶的面容丑恶,却都不如见到真人那一瞬间来的震惊。这人的脸居然已经肿胀变形到了这种程度,已经完全瞧不出正常人该有的样子了。
东方恶原本就是想露出真容好吓他一吓,他若是面露恐慌害怕,那就没意思了,直接杀了便是,可偏偏,裴京墨认真地直视着他,眼里不但没有惊恐,反而一直盯着,带着一点探寻思索的意味。
直看到他自己自己觉得满意了,这才慢慢垂下了眼。
这反应出乎他的意料,不过还挺有趣。
东方恶饶有兴趣地看着他,“我脸都烂成这样了,你居然不害怕?”
裴京墨低垂着眼,提及自己小妹,话语都柔和了几分,“大人,我之前讲过,我家有个小妹,医术高明,早先我们二人亦曾下山救人,曾见过比这更可怕的病症,皆被我家那丫头手到擒来,是以刚才一眼瞧着觉得颇为眼熟,似乎见过,所以多看了几眼,冒犯了。”
东方恶兴趣更甚,几乎把半个身子都探了出来,“就是你之前说为你治疗胸口那道大疤的妹妹?”
“是。”
“她如今人在何处?”
“原本我二人是约好一起去京都的,怎知受伤之后出了变故,我高烧之时被人牙子绑走,与妹妹失了联系。”
东方恶失望极了,原还以为又有了那么点希望,谁知竟还是水中月镜中花,虚无一场。
裴京墨看着他满脸掩饰不住的失望难过,低低道,“不过您放心,我猜我妹极有可能先一步去了京都,若到时方便,我可以去信一封,问问她是否知道该如何治疗您这病症。”
东方恶知道一般这话也就是说着听听,安慰他的而已,也没抱什么太大的希望。只道,“我今日既买了你,我此后就是你的主人,你须知,自今以后,须得只听命于我一人,效忠于我,侍奉于我,你可愿意?”
裴京墨无比恭顺,“属下愿意。”
东方恶却仍斜着怪眼打量着他,裴京墨忽然觉得事情可能没有那么简单,果然东方恶突然桀桀怪笑起来,笑声刺耳尖锐,与刚才神态如常的样子判若两人。
他突然把大脑袋伸到裴京墨面前,裴京墨仍旧低垂着眼站的笔直。东方恶在他眼前晃荡着大脑袋,强迫裴京墨看着自己的丑样子,但见无论怎么嘚瑟裴京墨都一副神色如常的样子觉得有些失望,又隐隐有些开心。
“哈哈哈哈!阿四!老子太喜欢你这副面无表情的臭脸啦!”
当即一拍桌子,叫道,“俗话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既瞅你顺眼,你就彻底归了我吧!你敢不敢与我定下血誓!”
裴京墨不知他所指的血誓是什么,本能觉得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此刻已经是赶鸭子上架,想下也下不来了,只得继续佯装淡定道,“阿四愿意终身追随主人,全凭主人吩咐。”
东方恶突然就来了兴致,嘴里念念叨叨着什么血誓血誓,模样越发怪异癫狂,在原地转了几个圈,双手一拍,叫道,“老子还是第一次定下血誓,须得准备点东西,你且等等我来!”
不等裴京墨答话,自己便一个闪身消失的无影无踪。没让裴京墨等太久,他又捧着一堆东西乐颠颠的回来了,模样瞧着十分高兴。
“阿四啊!今日咱们高兴,便就定下噬心血誓,从此以后,主仆一心,互相为伴!”东方恶将手上的东西依次摆开,见有一把刚开刃的白刃匕首,一只空碗,一只咯咯叫的大公鸡,一张黄纸,一壶酒。
裴京墨怀疑自己将自己给坑了,这什么血誓一签,极有可能自己一辈子都将受制于他,届时想要彻底脱身,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可如今已经骑虎难下,东方恶正兴高采烈的准备着东西,自己又打他不过,不可能从他的手心里逃脱,这时候除了硬着头皮签下血誓,还真没有其他活命的办法。
这厢思绪百转,那边东方恶已经备好了东西,满面笑容,只是那样明灿灿的笑容落在那这张脸上,直说不出的渗人恐怖。
“来吧!阿四,把手伸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