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一进到屋里,颜凉几乎立即将耳朵贴在了墙壁之上,可惜墙体厚实,她贴了半天,也没听到什么动静。
她泄气地坐回到椅子上,苦笑,“我现在突然有点羡慕霓凰的八风耳了,这时候她若在,听一耳朵岂不就万事大吉?”
提起蓝霓凰,红药立即有点想她了。
说来也怪,分明是只见过一回的人,却让她觉得倍感亲切,仿佛真的就是模糊想象里所有女性长辈的样子,母亲是她,长嫂是她,姑姑是她,婶婶也可以是她,反正是她是她都是她!
她已经用自己的想象力把蓝霓凰变成了身边最亲切呵护她的长辈了,她那渴求关怀和温暖的心敞开的大大的,如饥似渴的将她抱了进来。
可惜,她只见了她一次,红药抽了抽鼻子。
“雁无痕和我打过数次交道,只怕我一露面就会被他察觉,看来今次时机不对,我们且再多留一会儿,稍后再看看他的动向好了。”
“想知道隔壁在说什么吗?也不是没办法。”红药揉了揉发酸的鼻子。
“什么办法?”
“那还不简单,我去麻烦一个送茶水的小厮,假扮成店小二给他房里送东西,届时在门口偷听几句,想来也是不会那么容易被发现。”
“不行。”颜凉几乎张口就拒绝了,“且不说雁无痕双眼如炬,你是个姑娘家他一眼就能认出,房间里到底有谁也不可知,我不能让你冒险,何况也不是什么紧要的事,我不过是临时起意决定跟过来看看,不是非知不可。”
红药知道颜凉是在担心她,可她觉得那种担心未免多余,“哎呀,颜姐姐,你也太小看我了,我会一些简单的易容呀,再说了,我跟着我哥出去闯荡的时候,比这刺激好玩的我都玩过呢!不过是偷听几句话,不会有什么大危险的,我跟着你出门,总得替你分忧的嘛!”
红药见颜凉仍然犹疑,继续自告奋勇,“你不是说那个雁无痕只是个化虚境巅峰吗?真有危险,我发出声响,你也能救得下我,万一我听到什么有用的呢。”
上一次成功诱骗了蝴蝶墓让红药对自己信心大增,觉得偷听个一两句话简直不要太简单,颜凉想了下,觉得的确是不能把她护的太紧,她总有自己需独挡一面的时候,江湖险恶,越早自立磨练出真本事,将来才能有更多的主动权。
“那……你去试试?”但是贤隐山庄可不比蝴蝶墓,蝴蝶墓好歹都是姑娘家也不会把另个姑娘家怎么着,贤隐山庄可就未必了。
红药听闻颜凉终于松口,立即无声地欢跳了起来。 颜凉话刚一出口就已经后悔,可惜已经晚了,红药已经推开门跑了出去。
红药最喜欢玩这些新鲜刺激的游戏了,她先摇着扇子在楼里逛了一圈,见四方楼生意兴隆,楼上楼下跑堂的就不下二十几人,且各个脚底生风,忙的脚不沾地,彼此路过打了照面连招呼都没空打,她寻觅一圈,找到了个和自己身量年纪相仿的小厮,见他正蹲在大酒缸后面捡东西,银针奇快出手,一针就见他刺晕了过去,迅速换好他的衣服,找了个空酒缸将他塞了进去,便端着新打来的酒走了。
她自有一手还算不赖的易容本事,往自己脸上涂抹了些黄粉,眼角吊起,鼻子压塌,唇上涂些可定型的粘液一拉扯,立即就变得和刚才的小厮有几分相像了,若不细瞧,还真看不出什么大区别来。当然使劲盯着的话,还是会被发现破绽,所以她始终低着头,端着酒壶步履匆匆地走着。
她脚步极轻,像只猫儿一样悄悄路过晓月间,轻轻往惠风间挪动。
刚在门口站定就举起手来,做出要敲门的姿势,人却身体前倾,听着里面隐约传来的声音。
“可真是瞌睡时有人送来了枕头……少庄主您的这份大礼,我水蛟帮实在是……”
“愁一展罪大恶极,简直是吃了雄心豹子胆,真是没想到叫他躲在丽人坊里避过了……”
红药屏气凝神,心想着,什么水饺帮,馄饨帮的,这群帮派可真会瞎起名儿。
只是毕竟隔着稍远,两人说话又轻,她只隐约听到了只言片语,再想往前靠近时,只听到,“……今晚定叫他插翅难逃,我们……”
谈话声戛然而止,“们”字的尾音尚未落地,红药的手几乎是同时落了下来,“邦邦邦”的敲门声稳稳响起。
“何事?”屋内响起一道年轻的男子声音。
“客人的酒到了。”红药压低嗓音回道。
“进来吧。”先前那道声音的主人淡淡回复。
这几句话同时也落入了隔壁颜凉的耳中,颜凉只觉得手心里好似捏着一捧热汗,比她自己进到房间还要紧张万分,只恨不得现在立即将红药给揪回来。
红药却淡定极了,恭敬地低垂着头推开门慢慢走了进去。
屋内除了雁无痕,还另有一年轻男子,那男子一身紫袍,通身清贵,模样看着不过二十三四,正坐在雁无痕的对面,闲闲对饮。
红药恭敬地将空酒壶收了起来,将一壶新酒放在了桌子上。
自她进来起,二人的谈话声便停了下来。紫袍男子专心地饮酒,雁无痕却摇着扇子,端起酒杯时,目光无意落在红药的身上,便就黏住了,视线在她的身上脸上来回瞄着。
原本她游戏一样的心情骤然被他盯的有些发紧,手上收拾的动作加快,装好了东西便回身准备离开。
雁无痕的目光仍然追随着她,红药被他盯的心里有点发毛,面上却容不动声色,脚步平稳地端着东西离开,眼见着已经走到了门口,雁无痕忽然出声,“慢着。”
红药端着东西慢慢转过了身,仍旧低垂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雁无痕端详了他片刻,见他身前身后平的像块木板,几乎不分前后,半点没有发育的痕迹,看他模样也该有十五六岁,想来只是个过于瘦弱的像个姑娘的小少年而已,现如今,羸弱似姑娘的男人亦不在少数,看来是自己看岔了,心里还在奇怪自己这双火眼金睛也能看错。
忍不住又多看了两眼,对面的紫衣男子忍不住调笑,“怎么?少庄主难不成对养男宠也有兴趣?”
雁无痕可不喜欢男人,顿时败了兴致,只是对方身份尊贵,也不敢得罪,只赔笑着挥挥手,示意红药离去。
红药的手微不可见地抖着,见雁无痕再无其他指示,立即点头鞠躬赶紧离开。直走出门去好远,仍旧觉得那口气提着没有散尽。
她端着空酒壶回到酒窖,又将先前藏的人掏了出来,重新换回自己的衣服,这才若无其事的离开,等回到 晓月间门前时,之前的紧张一扫而光,只剩下了全身而退的喜悦。
她推开晓月间的门,兴冲冲地溜了进去。
颜凉见她进来,只觉得绷得快要断掉的那根弦骤然松了开来,几乎是一把拉过了红药。
“我只听到了几句话!”红药迫不及待的悄声说,“大概是什么少庄主帮了水饺帮一个大忙,发现了一个叫 愁一展的人躲在丽人坊,今晚他们好像要准备去丽人坊杀了这个人。”
愁一展?
颜凉微微一愣,没想到居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她看着一脸雀跃的红药,忍不住赞道,“你真是个小机灵鬼!不过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先离开。”
朝门外看了一眼,拉着她从窗口纵身一跃,便跳了出去。
雁无痕用扇子抵着头,总觉得哪里似乎有点不太对,可又说不上来。突听隔壁传来了急切的开门关门声,心里一动,立即起身推开房门,再一把拉开隔壁间的门,但见屋内空空如也,却是半个人影都没有。
颜凉拉着红药一路快行,找了个避人的巷子转了进去,这才把刚才听到的消息消化吸收一番,意思是贤隐山庄和水蛟帮密谋今晚于丽人坊追杀愁一展。
红药见颜凉沉思,忍不住问,“颜姐姐,莫非这个愁一展你认识?”
她还真认识。
这个愁一展也算是和她不打不相识的老朋友了,年少时,他曾经替自己挡过一箭,自己也救过他三四回小命,你来我往几番下来,两人早已成了肝胆相照的莫逆之交,只是后来自己出了变故,这个与自己颇投缘的朋友也就顾不上联络了,没想到今天意外听到了他的消息。
还是个他马上就要被暗杀的消息。
发发慈悲再救他小命一回?
颜凉看了眼天色,微微踌躇,反正去找苏先生也不差晚一天,但是好友的小命过了今晚可能就没了。
当即对红药道,“咱们先去一趟丽人坊,叫愁一展赶紧离开,明日一早再去找苏子夏。”
丽人坊啊,那种地方她还从来没去过呢!红药开心的扶了扶自己的帽子,摇起折扇,拉着颜凉朝着城西的不夜地走去。
沿着曲河一路向西,过了安定桥,沿河一带逐渐开始热闹起来,游船于夜河上缓缓游荡,红烛映的河心漾着一圈圈醉人的清波,婉转深幽的琴声飘飘袅袅,映着夜空高悬的孤月,星月朦胧间,倒多了几丝诗情画意的味道。
岸上热闹更甚,灯红酒绿,喧闹更胜白日。
颜凉和红药两人穿梭在来来往往的男男女女之间,只觉得处处新鲜好玩。
如果不知今日只是寻常日,还要以为这是在过什么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