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缀着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没过一会,颜凉和霍香衣身后就黑压压的跟了一群人,颜凉脚程极快,霍香衣亦是不慢,两人四处游走着,耍的众人东一下,西一下,看似毫没章法的乱窜,但到底是离约好的目的地越来越近了。
忽然正一路狂奔的二人几乎同时顿下了身形,快速向旁闪躲,就见刚才站立的地方突然就出现了一个人。
沈流风似凭空出现一样,就那么突兀出现在了二人面前。
身后紧随而来的大部队显然没做好急刹车的准备,往前惯性又奔了几步才停下来,此时离沈流风的距离就很近了。众人看着情况不妙,又赶紧后退了几步保持相对安全的距离。
霍香衣又不自觉地往前迈了一步。
沈流风见之,忍不住嗤笑出声,“孽徒,当真是不知好歹。”他的目光陡然凌厉,刹那间一股威压压来,“霍香衣!自今日起,你我师徒二人前缘尽毁,此后恩断义绝,生死各凭天命。”
长袖一挥,一道无敌剑气袭来。
霍香衣刚才已经丢弃了赤霄宝剑,此刻手中握着剑气八十里。步子向下一沉,白光陡然凌厉如霜,刹那间淹没了那一道剑芒。霍香衣被那道剑芒逼着,生生后退了数步,动作牵动胸前的伤处,血衣重新湿润,一口腥甜的血涌了出来,顺着唇角慢慢溢出。
他轻轻的擦了擦嘴角,身形却稳稳的停了下来。
剑风胡乱卷动着,打着旋割裂所能触及的一切。霍香衣长发迎风而舞,面上沾染的血污似给他过分俊秀的面上点缀了一抹妖冶的色彩,眼神锐利平静,再见不到半分颓然之色。
沈流风眸子骤然起了风雪,天人境的修为根本不可能接下他的剑。
在霍香衣身后的颜凉,亦是瞬间变了脸色。
这不是天人境的修为。
“你根本不是天人境。”沈流风盯着霍香衣,眼中透着几分不可察的惊异。
霍香衣站直了身体,目光直直盯着面前的沈流风,多少年,他从未这样认真的看过自己的师父,这样赤喇喇盯着师尊看未免有点大不敬,可他今天,就那么微仰着下巴,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人。
“听闻刚才颜姑娘的话,我到突然想起一件旧事,我七岁时第一次测试内力,就已达大玄天境,是师父你告诉我,物极必反,天资过耀易遭人妒,往后内力均需压低两级报。我谨遵师命,十六岁达化虚境巅峰后便压制内力绝不肯再进一步。”
最后一句轻飘飘吐出来,周身气息猛地一收,再放出时,如终于冲破桎梏的滔滔江水,以所向披靡的巨力直冲天宇,只差把天空给撕开一道口子。压制许久的内力一朝散出,直逼的人连连后退,不敢直视。
刚才赶来的众人又齐齐向后掠去,生怕被这恐怖的巨力殃及,无端倒霉。
霍香衣清清淡淡的站在那样的弥天巨力之中,看着面色不善的沈流风,轻轻吐着,“香衣,十六岁就已经是无我境巅峰。”
“我以为,师父你知道的啊。”
他一直以为就是因为自己像一个怪物,太过耀眼灼目,师父才刻意对他疏离冷淡。
“还是说,你根本不知师父曾对我的嘱咐。”
颜凉惊的说不出话来。
十六岁的无我境巅峰?
想她十八岁无我境巅峰已经是世所罕见的天赋异禀,怎会有人得老天偏爱若此,竟然一生下来就拥有旁人一辈子都追之不及的起点,这还是人吗?
一瞬间她脑子里闪过很多的画面,前世今生,林林总总,可桩桩件件都不及眼前的吃惊来的大。
颜凉心里一阵唏嘘,真是后辈逼人啊。曾经有些人穷极一生,都迈不到无我境的门槛,如今霍香衣十六岁无我境巅峰,其天赋与灵性即使是自己亦是远远不及,江山代有人才出,时代终究是变了啊。
可饶是如此令人震惊的消息,也只让面前的男人微微变了眸色,苍白刻板的面容上,没有半分动容,他甚至轻轻冷笑出声,眸光突然凛冽如刀,刮得人面上生疼。
“你以为,无我境巅峰,我就惧了吗?当真是可笑至极。”
无我境巅峰在他面前,压根不值一提。
沈流风并起双指,一束幽蓝的剑光在他的指尖蔓延,他连剑都不屑使用,以此来让霍香衣知道,什么叫碾压。
再天赋卓绝又如何,在他的眼中,还不是一块垃圾。
颜凉看见沈流风的指剑就知道情况不妙,这种指剑虽然是以指为剑,因着是以内力灌注而成,威力更胜真剑。
沈流风的功力已经纯粹到极致,他的指剑,霍香衣饶是无我境巅峰仍是难敌。
“霍香衣!”
她拉了一下霍香衣。霍香衣却纹丝不动,双目冷静地看着沈流风。
细小的风卷起他的鬓发,轻轻拂上他的脸颊,状似爱怜的轻抚。
“我总算是明白了。”
霍香衣盯着那张曾让他无比心疼的损毁面容,“你根本就不是我师父。”
一道耀比白光的利刃挥洒而去,众人被那道灼目的剑光晃的睁不开眼,闭目的瞬间,只感觉到一股爆炸般的巨力袭来,将一众人掀的四下里乱飞了出去。
颜凉顶住这飓风般的剑气,把胡乱拍在脸上的乱发拨开,就看到半空里霍香衣染血的白衣四下翩飞如雪。
剑气八十里在他的手中仿似有了生命,轻吟着将中间的人紧紧缠绕。
颜凉却闭上眼睛,深深地呼出一口气不忍再看。
大风将她的身影吹的四下摇晃,好像随时都会被大风吹去。
她再次睁开眼,就已经看到霍香衣不敌而退。可沈流风怎会放过这个机会,冷冷地揣着手俯视着身前的霍香衣,嘴角突然奇异的弯了一下,“无我境巅峰,那更好了。”
霍香衣见他突然抬掌朝自己袭来,那掌十分怪异,看似速度极慢,但落下来又快的惊人,刚反应过来那掌就已经落了下来,几乎避无可避。
颜凉见过这掌,登时冷汗冒了一身,再不等待,借着大风的力道骤然间便出现在了霍香衣的身前,擦着掌边将他往后带着一跃,便远离了沈流风身前。她来的突兀至极,分明前一秒还在极远的地方,几乎瞬间就出现在了眼前。
沈流风的眸子猛然睁大,掌中的那招“玉狐化形”半晌落不下去,慢慢随风散去了力道。
他的脸色一瞬间苍白如纸,生硬的面容上终于露出了惊骇之色。
“扶风回雪。”
和他一样来去如风的,独一无二的轻功。
而她的扶风回雪已臻化境,几乎与他不相上下,放眼天下能拥有这份修为和功力的,估计也只有一人。
他上次见颜凉使出扶风回雪时便已经起疑,可如今她显露了真实的实力,他的心才终于尘埃落地一样,一切果然如此的了然。虽不知其中发生了什么诡异莫测的事情,可眼前之人的身份几乎已经可以板上钉钉。
颜凉将霍香衣带离了出去,隔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盯着沈流风的动作,见他如同雕像般定在半空里一动不动,抬起手指在唇边打了个响指,不由分说将霍香衣往后一丢,霍香衣从没想过那样一个瘦小的姑娘手劲会那么大,自己居然被她推的向后仰飞了出去。
他的胸口剧痛,包扎好的伤处鲜血横流,手上脱力,那柄剑就那样脱离了掌控,飞了出去,然后稳稳地落在 了颜凉的手上。
颜凉回头看他一眼,点了点头,算作告别。
大风里她的笑容如此明媚灿烂,乱发飞舞中仍吹不去她明丽的色彩。
身后突然飞身而出几人,架着鲜血淋漓的霍香衣转身飞逃而去。几下就不见了踪影。
沈流风的眸子微微转动,盯住了颜凉。
颜凉抽开袖袋,取出了那一小张纸,“不都想要这个吗?我给你们就是。”
抬剑将秘籍斩成几片,随便一扬,散做几瓣的秘籍便被大风吹的四下里乱飘,胡乱飞舞着。
“啊!秘籍!”
有人惊呼出声,立即飞身而上,到处去捡。
沈流风不可置信的看着她,脸色铁青一片。
颜凉就那么挑着眉一脸戏谑的看着他,拖吧拖吧!再晚几步,秘籍可就不知要飘去哪里了,到时候就算剑圣有再大的本事也拼凑不出来了。
沈流风怒极,慢慢抽出了星河剑。
他握着剑的手微不可闻的轻轻抖着。
她还是回来了。
终究是回来报复他了。
无论是怎样躲避,终究没有逃出生天的可能。
其实当年那倾尽全力的一掌拍出时,他就似有所感,只是不愿承认,自己拼了命的一掌,仍无法置她于死地。
颜凉鬓发轻扬,嘴角含着淡淡的笑意,就那么平静地看着他,看的他脊背一阵阵发凉。
既然躲不掉,那便战吧。
他既然可以杀她一次,也可以杀她第二次。
搅乱一切的大风渐渐止息,天空压着沉甸甸的灰色,看起来世间一片暗淡无光。
颜凉握着旧日兵器,只觉得整个人从未有过的通身舒畅,她终于拿回了剑气八十里,只有这一刻她才觉得自己真的活了过来。
她没有忘记出门之前答应箫褚白绝不正面和沈流风对抗的事,可是剑已在手,不削他一剑,如何纾解这十年的日夜执念和满心的恨意。
她握紧了手中剑,身子突然腾空而起,宛如一片没有重量的落叶。
大鹏一日乘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宛如一声清亮的鸟啼响彻寰宇,无论曾经如何摔绊艰难前行,一旦腾风而飞,张开弥天巨翅,那遮天蔽日的暗影无时无刻不提醒着人们,这不落凡俗的天鸟之姿。
沈流风被那样绚烂的光芒一时迷乱了眼,炫白如流星坠落的剑芒迎面朝他扫了过来。
他不躲避,就那样着迷般地看着,轻声喃喃,“扶风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