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流风怒极反笑,一张脸骇人的可怕,这个小姑娘当真胆儿肥的紧,丝毫不被他的气势所压,反而微仰着头,一脸倔强,一副不死不休对抗到底的样。
他这会突然又不生气了,满身戾气忽然一收,长袖软塌塌的垂了下来,损毁过又极力复原却仍旧和好看不沾边的鼻子冷冷一哼,“妖女胡言,你以为你随口一说我就真成了陆玄机,真当天下英豪是傻的吗?”
颜凉不为所动,眼中盈盈闪动着伶俐的黠光。
“陆二宫主,你得了《太白剑气诀》仍不甘心,还觊觎我们朝颜宫主的《玄天内功心法》也就罢了,你隐姓埋名多年,却在得知瑞王获得《玄天内功心法》后,寻到旧部下裴京墨,诱骗裴京墨为你盗剑,过后却又卸磨杀驴,一招要了裴京墨九成的命,要不是他命大,这会早就死透了。之后你见江宁事态越发复杂,又不愿亲手招惹是非,便许诺霍香衣帮你盗剑,并答应他事成之后还他自由。怎想到,你故技重施,像对付裴京墨一样又要杀了霍香衣,陆二宫主,你可真是厚待下属,感人肺腑呀。”
她哀哀切切的看着霍香衣,满眼含情,话却说的越来越溜了,“若不是您以霍师兄的性命为要挟,我怎可能潜伏入长门,埋伏在箫褚白的身边伺机窃取内情。”她说的情真意切,泪水涟涟。原本藏身在黑暗中见机行事的群豪禁不住纷纷现身,或远或近的围着她们,伸长了耳朵听着。
颜凉看着众人的神色,便知道,真相到底如何其实并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这个真相正好是他们想要听到的那个版本,正好可以重创他们想要重创却一直不敢出手的人。
于是继续道,“剑中秘籍并非无法开启,而是只有两仪宫的人才知道该如何开,这世间除了陆二宫主,便只有一人可知正确开法。”
“何人可知?”终于有人禁不住问出声来。
颜凉回过身来,看着他,漾起一张灿然动人的明媚面庞,“自然是昔年陆朝颜关门弟子,颜凉,也就是在下了。”
周围哄的一声传来窃窃私语声,看向颜凉的眼神就变得有些不一样了。原本沈流风是不是陆玄机不过也是凑巧凑个热闹听一耳朵,毕竟那是两仪宫的事,可事关开剑拿秘籍,那就不是一个人的事了。人就是这样,事不关己时自然高高挂起,一旦和自己扯上点利益牵扯,立即就摩拳擦掌第一个往上冲了。
霍香衣听着颜凉胡话越说越斜,知道她是为救自己故意信口开河,却见她自信满满,朝着自己伸出一只雪白细滑的小手,黑暗中一双眼仍神采灼人,声音温柔,含羞带怯说不出的动人,“香衣,信得过我,就把剑借我用一下。”
霍香衣与颜凉多次打过交道,知她为人,何况他对此剑本没什么多大的兴致,便随手一扬,沾染着无数鲜血的宝剑就那么随意落到了颜凉的手里。
“颜姑娘想拿,拿去便是了。”
如此当众打了沈流风的脸,沈流风只觉得面上一阵热,饶是已经烧灼僵硬的肌肤仍觉得有些烫的慌,可当下,没有人还关注着他的想法了。
他是不是陆玄机,又有什么太大的干系?别说陆玄机十年前尚且声名一般,因为两仪宫陆朝颜过于璀璨闪耀,提及两仪宫,人人最先想到的就是朝颜大宫主,有这样一座高墙阻挡,陆玄机即使光华耀眼,也始终有些暗淡失色,更遑论十年后,哪还有人记得陆玄机到底是长了一张什么样的脸。
可秘籍就不一样了,秘籍无论放在何时,都永远是人人抢破头颅也要得到的宝贝。
颜凉手中握回剑气八十里,一股久违的喜悦充盈全身。她终于又拿回了自己的剑啊!
天下英豪当然不傻,立即便自动越过了沈流风有可能是陆玄机的话题,只盯着颜凉的手,紧张地看着她到底是否能开剑,这剑无法打开,整个江宁的高手几乎都亲手试过。
若她真轻易就打开了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届时沈流风不是陆玄机也要变成陆玄机了,毕竟他杀裴京墨是真,洗剑阁得了剑是真,再欲杀霍香衣夺剑也是真,现在又有陆朝颜亲传弟子亲自指认,他如何洗清嫌疑?
“这剑你当真可开?”有一个大胡子剑客忍不住发问。
他眼神烫人,就差没上手帮颜凉一把了。
颜凉轻轻一笑,那笑在夜风的吹拂下明媚生姿,她一袭白衣如雪,金色点缀翩飞,宛如一只轻巧的月下精灵,瞧的人挪不开眼。
“自然可开。”双手也不知在剑柄处怎么捣鼓了几下,那柄不知难倒多少武林高人的机括发出极小的“叮”的一声响,竟然真的开了。
那声音极小极轻,可这一刻落在众人的耳中犹如晴天霹雳。
原本就已经赤红的眼睛在听见那一声轻响后,几乎瞬间燃烧起大火来。
颜凉慢条斯理的从里面抠出了那卷秘籍来,还作势抖了一抖,直抖得众人心跟着颤了几颤。眼睛恨不得自己脱离了眼眶跟着飞过去瞧瞧。
这下连沈流风也没法淡定了,这女子竟肆意妄为到了极致,居然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当众取出秘籍招摇,饶是这一会儿,已不知又有多少高手纷纷而来,前前后后将这片不起眼的屋檐围的密不透风。
沈流风此次秘密南下一共有两个任务,一个是杀箫褚白,另外一个便是得到这秘籍,辨认真伪。箫褚白可以待会再杀,可这秘籍,必须由他得到,无论付出何种代价,秘籍必须是他的。
他冷眼看着觊觎他宝物的人越来越多,心中愈发烦闷,懒得再与众人周旋,“妖女,多说无益,交出秘籍吧。”
当下立即快剑劈出,宛如吐着信子的毒蛇猛窜了出去,众人没想到剑圣居然先下手为强,紧跟其后纷纷亮出兵器,再也不愿继续伪装良善,只恨不得一口将秘籍吞了,据为己有。
颜凉居然还有心情好整以暇的将秘籍叠好,一眼未看便收进了袖囊中,看都没看那道劈来的剑气,在那道剑气即将撞上自己时,斜地里就有人替她拦下了那一剑,一柄长刀横在胸前,颜凉与沈流风之间就多了一个满身结实肌肉的壮汉,那壮汉虎目含光,半夜微寒却仍赤着上膊,黝黑粗壮,声音也是瓮声瓮气的,“沈阁主,小女娃方才说的话我们可都听见了,你洗剑阁与两仪宫到底有何旧事恩怨,旁人自然无法插手,可这秘籍,却是瑞王殿下先得,怎么着也轮不到你洗剑阁先吧。”
沈流风强忍着耐心,看着面前的虎目男子,冷冷道,“霍掌门这是要插手我的事了。”
“沈阁主你可不要恃强凌弱,这秘籍本也不是你的,就算你是两仪宫二宫主那秘籍也是人家朝颜宫主的,也不是你……”
他话还没说完,突然整个人就散作一团血雾,“嘭”的一声,四下飞扬。
细细密密,洋洋洒洒落了一地。
众人骇然变色。
沈流风就那样不咸不淡地站着,面上看不出任何神色,却说不出的毛骨悚然。细小的剑风打着旋在他的周围起起落落,浮动衣摆发梢,卷起小小的风浪。
四周一片诡异的沉静。
因为秘籍现世而一时热胀的脑子慢慢冷静了下来,那可是当代剑圣啊,不需出剑,仅凭一个眼神就能要人小命的天下第一剑圣。
与这样的人为敌,怕不是活的不耐烦了。
将众人惊骇失色的表情尽收眼底,颜凉瞅了一眼天边,天边泛起了青色,日头就要破晓而出。
可她还需要更多的时间。
沈流风见众人被他骇住了,依旧不紧不慢地朝颜凉迈了过来。
“谁还有话要说?”沈流风淡淡地问着,眼睛仍紧盯着颜凉片刻不曾离开。
“沈……”
那人只开口说了一个字,猛然间便炸做一团血雾,纷纷扬扬洒下。
“你实在是……”
又是一团血雾如烟花般炸开,好大一个人就那么散做一片血雨,淋淋漓漓撒了一地。
饶是在江湖上行走多年,心肠狠辣无比的,见到这一幕也不由得心胆俱颤。
这哪是杀人,这分明是在拍苍蝇。
颜凉眼见着沈流风如此行事,眼中始终不见惧意,这回看着众人骇然变色的脸,更是忍不住笑出声来,铃铃脆脆的笑声印着满地的血污竟无端生出几分邪魅来。
“果然是我们两仪宫的二宫主,出手就是这般狠辣无情,真是深得我心,让人心生愉悦呀!”
众人看着这个笑声铃铃的姑娘,一时之间只觉得头皮发麻,这两仪宫人一个赛一个的疯魔,陆朝颜如此,裴京墨杀人如麻,有过之而无不及,这突然冒出来的陆朝颜弟子更是满身邪气,就连一向自诩清高,世外高人般的剑圣沾到了两仪宫的边也开始变得人不人,鬼不鬼了,实在是诡异至极。
这两仪宫上下,哪还有一个正常的人。
颜凉悠哉地坐在房顶上,天光破晓,朝霞披染她的白衣,镀上一层迷幻夺目的色彩,宛如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她扬了扬装着秘籍的袖子,道,“反正秘籍就在这了,我两仪宫颜凉在此放话,谁能拦下沈流风,这秘籍我便送谁。”
朝阳如霞似锦,为她俏丽的面容染上了一抹娇艳,她就那么自在随意地坐在一片血污之中,满身洁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