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始至终,箫褚白都将自己放在了她身旁友伴的位置,反倒一直是自己因为个人的小情小爱,用浅显的目光看人,无法报之以赤诚和真心,信任之中总加了几分猜忌,徒增了很多的误解和隔阂。
她向来心思明净豁达,想通了这一层,便将心思敞开,果然觉得心胸开阔了很多,以前是倒她格局小了。
眼见着她的神色又活络了起来,面色仍旧苍白,乌黑的眼中灵彩莹然,恢复了往日的神采,嘴边盈盈一笑,带着几分暖意和少见的柔情,“对了,他们几个怎样了?”
“沈流风在找你之前,已经会过裴京墨和晴川了。”
“什么!!”颜凉一惊,差点从床上跌下来。
“你放心,他们都活着,晴川完好无损,负责保护她的韩柳七则受了重伤,裴京墨的话,受伤较重,可能需要静养一段时间。”
沈流风既然来找过了她,又怎么可能会放过其他人。
“他们在哪?”
“都在府内,你随时可以去看他们。”
颜凉听闻,立即坐不住了,掀开被子,捂着肩膀下了床,“我先去看京墨!”
裴京墨正面遭遇了沈流风,若不是蒋玉冒死一救,这会早就死透了,可饶是如此,他仍伤的极重,反反复复高烧难退,蒋玉和红药守在他的床边片刻不离,用尽手段,烧才慢慢退了下去。
他能活着,实在是个奇迹,换成另外一个人,怕是就没有这么硬的命了。
不得不说,箫褚白对两仪宫人的确是尽心尽力,足够用心,裴京墨受伤极重,他立即请来神医谷的游医全力救治,才让红药在赶来时,还能看到喘气的人,才有机会拿出看家本事在阎王爷的手里抢了一条命回来。
红药年龄虽小,但那手祖传的七十二根度穴金针一刺,连神医谷的游医都大为惊叹,默默收起了自己的三十六根金针。京墨像个刺猬一样,浑身上下插满了金针,可那针真的十分神奇,眼见着裴京墨的血慢慢止住了,那道淋漓的巨大伤口被红药以细密的针脚的缝好,在伤口上敷药,擦净再敷药反复三次,半个时辰后,慢慢撤了金针,才算是处理好了外伤,可外伤容易,最难的还是发烧。
几个人拿出各自本事轮番上阵才渡过了最凶险的时候。这会,京墨正陷入昏迷般的沉睡中,蒋玉和游医累的直打哈欠,去到隔壁房间一躺下就昏睡了过去,红药坚持着不肯休息,亲自去为京墨煎熬,她虽然年龄小,可性子倔得很,一双兔子般灵动的眼下团着两团黑黑的乌眼圈,神情却分外冷静,手上动作更是利落干脆,看到颜凉进来,憋了好久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
她已经不知多少次跟阎王爷打交道了,但这次,她是真的害怕了。
她抽抽噎噎的哭声,告诉颜凉她祖传的七十二金针,一根便可起死回生,可裴京墨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这些年为他救治时金针一根多过一根,如今已经七十二针全用,往后可就没有金针可以再救他的命了。
红药哭得十分伤心,脸上挂满了泪珠子,看着十分可怜,“颜姐姐,我不盼着我哥能像别人一样娶妻生子踏踏实实的过日子,我知道他有他的人生,可他再这样下去,再有下次,我真的就救不了他了,他的身上没一块好肉,缝缝补补,跟块破布一样,他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可我心疼啊。”
“他也不肯听我的劝,我也管不住他,我真想有个人能收了这个憨子!”
颜凉轻轻将她揽在怀里,任她哭的肝肠寸断,待她哭声渐渐弱了下去,轻声安慰她,“再也不会有一下次了。红药,京墨醒来,我一定会好好劝他,叫他爱惜自己。”别在,为了她如此不顾一切。
覆在她背心的手暗暗握紧,她一定要快速强大起来,不再让爱她的人受到这样的伤害,她要把他们都好好的护在自己的羽翼下,再也不必担惊受怕,惶惶不可终日,他们把一切都给了她,她就一定要保他们每个都好好的,只有如此,才能不辜负他们对自己的一片忠诚。
她一定要重新在最顶端,成为左右他人命运的存在。
她暗暗发誓。
红药抱着她哭了一晌,就收了眼泪继续煎药去了。哭归哭,该做的事还是半点都没耽误。
颜凉轻手轻脚的推开裴京墨的房门,就看到京墨昏睡在床上,他面无血色,平日里阴鸷狠厉的眼轻轻闭着,睡得仿佛是一个没有知觉的假人。
心里沉甸甸的,就那么静静坐在京墨的床前。
平时见惯了裴京墨那副嚣张跋扈,凶巴巴的样子,突然见到这样乖顺平和的他,一下子还让人有些不适应。颜凉替他将额前被汗湿的碎发平平整整的理好,又帮他将被子细细掖好,垂在被子外的手上,有一道新添的伤疤,翻过来仔细一看,整个左手的手背上横七竖八不知多少道新伤旧伤。
想起这些年他过的日子,眼里又渐渐涌起热潮,好不容易压下的酸楚又卷土重来,她不在意自己如何,可真见不得如此真心待她的京墨身上变成这样。
箫褚白一直跟在她的身后幽幽看着,见到他们如今的凄凉模样,心中也是有些不忍,“抱歉了,是我没有看护好他。”
“剑圣亲临是谁都没有料到的意外状况,你也不必自责。”
轻轻将裴京墨的手放回到身侧,掖好被子,颜凉重新站起身来,她微垂着眼眸,面上看不出什么多余的情绪,可箫褚白就是知道她正跟她自己较劲呢,她一定正在心里自责不已。
抬眸轻轻瞭她一眼,近日变故频仍,一桩比一桩劲爆,她似乎都忘记了当时因为箫褚白隐瞒身份带来的隔阂和疏离,似乎不再生他的气了。
颜凉自然而然地侧身问着,“韩大哥呢,我也想去看看他。”
这大概就是一众坏消息里唯一的好事了吧。
“跟我来。”
随即迈着步子,带她往另外一个房间走去。
韩柳七同样伤势极重,但他幸运的是,伤口比之裴京墨小了很多,所以不及京墨那么凶险。晴川熬红了一双眼睛,正没日没夜的守着他。
那么英气十足,精悍利落的人居然也眼见着颓唐了。
晴川放下端着药碗的右手,显得有些无措。她只有一只手,一手端了药碗,却再没有手去给韩柳七喂药了,她多想自己能完成这样简单的一个动作,可不管怎样努力,都是不成。颜凉进门时,晴川正笨拙地想要将药碗放下来,一时不慎,药汤撒了些出去,让她十分慌乱。
“这些事就交给下人去做吧。”箫褚白出声道。
“是。”晴川低着头,攥紧了右手,匆匆走了出去。
不一会,进来两个年轻婢女,一个将他的头垫高,一个轻轻吹凉汤药,慢慢喂给了他。
晴川站在后面,想着自己居然连这样的小事都做不下来,心里的晦暗更深了一层。
她的确什么都做不了。
默默站了一会,就觉得自己有些多余,她低着头默默走了出去,哪知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韩柳七虚弱地声音,“晴川……晴川……”
婢女赶紧轻声说,“晴川姑娘,韩先生在又叫您呢。”
晴川赶紧又调转了头,走到韩柳七的身边。
“您还是别走了,您一动,韩先生就睡不安稳。”
晴川俯身看着韩柳七苍白的颜,轻声说,“我在呢。”
果然,听见晴川的声音,韩柳七又迷迷糊糊的睡了。晴川只得像个雕塑一样端坐在韩柳七的床前。
颜凉看着晴川微微有些憋红的脸,怕人太多她不自在,轻轻捏了捏她的手,给了她一个“辛苦你了”的眼神,便和箫褚白推门离开了。
出了门,颜凉心里的八卦小火苗立即开始熊熊燃烧,忙拦住婢女问道,“这两天都是晴川在照顾韩大哥的吗?”
婢女福了一福,脆声应着,“是的,晴川姑娘一离开韩先生便睡不安稳,只是苦了晴川姑娘只能一直坐在旁边相陪。”
颜凉了然的点点头,她倒是从来没想过这两个人居然也可以这么和谐友爱,韩柳七人虽有些木讷寡言,但的确是个踏实守诚的人,若他不嫌弃晴川独臂,这倒是一桩顶好的姻缘,她以前倒是没往这上面想,现在越想越觉得靠谱。她默默在心里把这事惦记上了,准备再找机会多观察观察,说不准,她的晴川也可以找到能伴终生的人了。
嘴角禁不住微微上扬,心中的阴霾因为这一丝丝温情照进了一片暖阳。
箫褚白一直在打量着她的神色,但见她眉眼间闪着狡黠的光,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眼睛晶亮莹润,有了点点星光闪烁,嘴角也不自觉的跟着扬起。
轻快道,“还有一个地方要带你去。”
“去哪?”
箫褚白不答话,像是要故意卖关子一样,当先大步迈了出去。颜凉不知他要带自己去哪,眼见着他出了院子,白色身影在小路上一闪而过,赶紧跟了过去。
瑞王府内遍直翠竹,竹林随风微微瑟瑟而动,在暗沉沉的夜色中投下一大片连绵的阴影。
沿着抄手游廊又走了半晌,箫褚白带着她拐进了一处僻静的院子,若不是仗着技高人胆大,颜凉都要以为他是故意带自己走迷宫了。
僻静的院子里,一栋四层高的小楼静静矗立。
饶是夜晚,这里仍有人把守看管。
挥退看守的下人,箫褚白率先推门而进,“进来吧。”
颜凉抬头看了一眼那座小楼,
“这是什么地方?”她一面跟着箫褚白迈了进去一面忍不住发问。
“武库。”箫褚白的声音从里面悠悠传了过来。
武库?颜凉再次退出来,认真打量了一眼面前这座精致典雅的小楼,黑暗中隐约可见牌匾上写着,海市楼。听闻瑞王极爱收藏兵刃,府内建有海市楼专门收纳天下神兵利器,与海市楼遥遥相望的梦回楼,则珍藏无数秘籍珍宝,囊括天下武学,多少人投奔瑞王而来只是为了可以在梦回楼内看秘籍,去海市楼选一柄世所罕见的神兵利器。
没想到箫褚白今日带她来的,居然是他私藏的武器库——海市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