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听小夭说起那个以身殉国的神农王姬后,蓉蓉便对这位与云桑同名的王姬产生了兴趣。她问云琅是否听说过王姬神农云桑的故事,云琅从书架上搬下来一本厚厚的史书,递给蓉蓉:“这本书记载了神农王族所有的野史,由当年宫中之人所撰,虽说一些细节也是作者道听途说,但大体应该还是符合事实的。”
蓉蓉翻开史书,不像一般的正史,一个人仅得寥寥几笔,这部野史却生动地描绘了每个人的一生。蓉蓉翻到写长王姬的部分,认真看了起来。
她是神农炎帝的长女,妹妹早逝,弟弟性格懦弱,炎帝去世后,神农国内忧外患之际,是她一个人顶起了一片天。书上说,她也曾经爱过一个人,是高辛的将军诺奈。当他们终于克服重重困难即将在一起时,却因被诺奈退婚的女子上吊于城门前,阻断了她嫁给他的唯一的路。自那以后,她做回了那个坚强的长王姬,嫁去了轩辕,做了青阳的妻子,实际是做了神农在轩辕的质子。故事的最后,神农国灭,她引火自焚,不知是因为作为长王姬的尊严使然,还是因为失去爱人的生无可恋。她死时站在轩辕山的一棵桑树上,熊熊烈火将整棵树化作巨大的火把,冲天而起,犹如一场盛世烟火,后来,那桑树被人们称作帝女桑。
传言说,他们爱而不得,身不由己。他作为高辛的将领,却为了她,不惜自毁容貌,做了神农的雨师赤松子,她作为神农的长王姬、轩辕的王子妃,却为了他,化作彩蛾,日日夜夜守护在他的身旁。他们的故事荒唐可笑, 却令人唏嘘不已。蓉蓉看着看着,不知不觉已从中午看到了傍晚。
那天晚上,蓉蓉在梦里,看见了那棵帝女桑,笼罩在火光之中。梦境极度真实,让蓉蓉以为她真的回到了过去。她怔怔地看着树上的白衣少女,少女笑着流泪,神情温柔而决绝,却让蓉蓉心下震颤。她忍不住想,到底是哪里错了?为什么他们非死不可?怎样才能改变故事的结局?
正想着,忽而周遭景色变换,回到了很多年前的神农山。蓉蓉成了神农长王姬的贴身侍女锦瑟。眼前依旧是那个白衣少女,那时的她,将于十日后嫁给轩辕青阳,明日便要启程去轩辕山。
“王姬,你真的想好了吗?” 蓉蓉想劝她不要嫁。无论她嫁或不嫁,神农都逃不过亡国的命运,她又何必以她一生的幸福换这几十年的苟延残喘。
“嗯。我必须如此,别无选择。”
“不,你有。你若不嫁,便还是神农的长王姬,一样可以守护神农国土。但你若嫁了,必将整日被轩辕的人监视,再无自由。”
“锦瑟,你何时竟会说这样的话了,是跟阿珩学的吗?” 云桑惊讶道。如今已经没有人会站在她的立场上为她说话了,即使从前与阿珩情同姐妹,但现在她们之间隔着的是神农和轩辕,就算是阿珩,也不会说劝她不嫁的话。
“我只是知道,王姬嫁去轩辕,不会幸福,而留在这里,还有希望。”
云桑摇摇头:“你也说了我是神农的长王姬,就不应以自己的幸福为第一位。而且,嫁给青阳,也没什么不好。”
“若是我说,轩辕青阳已死呢?王姬当真要嫁给一个死人吗?”
“你说什么?” 云桑不信。轩辕的消息只说青阳重伤,因而由其弟昌意代行婚仪。
蓉蓉没有办法解释,却听云桑继续说道:“就算你说的是真的,现在都已经太晚了。两军交战,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为了给神农争取更多的时间,我只能进,不能退。”
蓉蓉知道,她需要找到证据证明青阳已死,才能了却这桩婚事。但此事,真正知情的人必定守口如瓶,她无从下手。而且,就算不嫁,云桑就真的能幸福吗?她与诺奈,或许已经无法回头。
在轩辕山,蓉蓉见到了小夭的娘亲,轩辕王姬轩辕妭。她曾在无神山见过高辛王的静安妃,也曾听闻轩辕妭与她长得一模一样。
“王姬殿下。” 蓉蓉行礼道。
阿珩轻点了下头:“你来找我有何事?”
“敢问王姬殿下可知道,青阳殿下是否还活着?”
阿珩身形震颤,顿了一瞬后道:“你一个小小的婢女,何出此言?如此大逆不道,就不怕被砍头吗。”
“我只是不希望,主子的终生大事,是被蒙在鼓里。听闻王姬殿下与主子是至交好友,您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她一条路走到黑吗?” 蓉蓉看着阿珩的眼睛,毫无畏惧地道。
“你不是锦瑟。你是谁?”
“殿下不必担心,我不会将秘密说出去的。”
阿珩叹了口气:“此事是她自己的选择,我帮不了她。不过,我这里有一副药,喝下便可以忘记前尘往事,从此开始新的生活。用不用,看你。”
蓉蓉接下药瓶,谢过阿珩。阿珩医术过人,想来她给的药必然真的有效。如果云桑能忘记一切,忘记诺奈,忘记神农王姬的使命,她是不是就能拥有幸福的结局?
神农云桑与轩辕青阳的大婚前夕,蓉蓉在云桑的茶水里加入了药粉。第二日醒来,她果真什么都不记得了。众人只道她是轩辕的王子妃,身份尊贵,她也就这么稀里糊涂地上了花车,进了礼堂。
纵然她不记得过去,但在她看到那个戴着银色面具的驼背男子时,心里仍泛起一层涟漪。她被昌仆邀请过招,雨师替她上阵,他虽面目丑陋,法术却赏心悦目。她转头问蓉蓉:“他是谁?”
蓉蓉只道:“是雨师赤松子。” 礼成后,她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默默离去。
往后的几年,云桑在轩辕山的日子平静如水,她只需照顾嫘祖,陪着小夭和玱玹两个孩子,闲暇时也能去城里转转,逍遥自在。
只是好景不长,神农与轩辕再次开战。不知怎的,她得知了她神农王姬的身份。
再后来,她又不知如何得知,雨师是高辛的细作,也是她曾经的爱人。她没有留情,只是下令,若他作乱,便杀了他。即使失忆了,她仍然是那个坚强隐忍的神农王姬。
最后,神农国灭,蓉蓉再一次看到了梦开始时的那棵熊熊燃烧的帝女桑。原来,没有人做错什么,只要她还是她,任凭蓉蓉做何努力,结局都不会改变。
醒来时,蓉蓉已经泪流满面。她也曾看过不少话本子,却从未有过如此揪心。
幸好,与过去的他们相比,现在的蓉蓉他们都是幸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