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多月后,云桑已经能正常下床活动了。又是一年夏末秋初,蓉蓉和云桑再次回到了青丘。二人并未急着回家,而是先去了回春堂。
蓉蓉与云芷和小夭许久未见,见面少不了一番寒暄。待几人坐定后,蓉蓉和小夭说明了云桑的伤势,请她帮忙看看。小夭查看了云桑身上的伤,一道道伤疤确是触目惊心,云芷在一旁捂嘴,险些惊呼,小夭却没事人一样地道:“放心吧,恢复得很好,这个药你拿着,涂上半个月,疤痕能淡很多,还有你的手,可以涂这个,虽然不能保证完好如初,但好个七八成没问题。”
云桑接过小夭递来的两瓶药,“多谢。”
“不愧是小夭姐姐,一看就治好了不少类似的病人吧!” 蓉蓉抢话道。
“这些伤,和你璟哥哥当年那些比起来,不算什么。” 清水镇上玟小六捡回的叶十七,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但她硬生生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治好了他身上的疤,也疗愈了他内心的痛。
蓉蓉沉默了。她听爷爷说过璟哥哥当年的遭遇,但真听小夭讲起来,又是不同的感受。
这时,回春堂来了病人,蓉蓉和云桑也没再打扰,起身告辞离开。
蓉蓉挽着云桑的手走在青丘街头,东瞧瞧西看看,许久没有回来,街上又多了些新奇的玩意儿。蓉蓉在小摊贩前驻足,拿起一个糖人问云桑:“看,这个糖人像不像你!”
“你说像就像吧!”
“明明就很像嘛!老板,这个我要了!” 蓉蓉回头冲云桑眨眨眼,云桑只好笑着掏出荷包付钱。
云桑和蓉蓉在青丘的日子十分惬意,生意不忙的时候,云桑会带蓉蓉去山里逛逛,书院后山的榕树林,青丘山上的桃林,每一处都有他们的足迹。有时旧友举办宴会,二人也会一同前往,恩爱夫妻的样子羡煞旁人。
一日,蓉蓉去忘忧堂见客,云桑闲来无事,也随她一同去了。
蓉蓉接待的客人是一个垂暮之年的老头,白花花的胡须长到胸前,饱经风霜的脸上带着与世无争的宁静。忘忧堂平日接待的以年轻人居多,蓉蓉倒是好奇这位已经半只脚踏入坟茔的老者能有何困惑之处。
蓉蓉请老头坐下,问道:“老先生今日前来,可有什么诉求?”
老头缓缓道:“老夫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我活了这把年纪了,该经历的都经历过了,到头来,却连个能听我说话的人都没有。”
蓉蓉心领神会,他不需要她做什么,她只需静静地听着。
”想当初,我年轻的时候,也算是当地响当当的人物,算是一个年轻气盛、事业有成,也有不少姑娘想嫁我。那时我有一个红颜知己,温柔贤淑,善解人意,但那时的我却不懂得珍惜,一心只扑在事业上… 后来,我娘为我寻了大家族的姑娘为妻。当我回头再想找她时,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当时顶多是觉得有些遗憾,如今想来,或许她是有意离开的。她曾与我共患难,却未能与我同富贵。确实是我对不起她。
“蓉掌柜,活到我这个年纪,总会想到很多过去的事,然后追悔莫及。你若是遇到了那个对的人,一定要好好把握,否则日后会后悔的…”
蓉蓉点头,“一定。”
“说起来,老夫还有一事相求,听闻蓉掌柜擅长红娘之事,我那不争气的儿子也该成家了……”
话至一半,老头忽然剧烈地抽搐起来,从座椅上跌落在地,蓉蓉大惊失色,连忙喊来伙计:“快,将人抬去回春堂!”
云桑帮着伙计将老头抬起,蓉蓉在前面开路,众人急匆匆地赶往街对面的回春堂求助。
老头仍在不断地抽搐,小夭命伙计将他平放在榻上,又让云芷去拿些镇静的药。待药入口,老头渐渐停止了抽搐。小夭替他把脉,神色越发不对,半晌后,小夭转头对蓉蓉道:“他死了。”
“怎么会!刚才明明还好好的…” 蓉蓉跌坐在椅子上,云桑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
“他本就寿数将尽,方才也许是因情绪激动,触了心脉,才导致全身痉挛,不治而亡。” 小夭叹气道。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云芷也有些慌乱。她不是第一次见死人,但寻常老人都有家人陪伴,这是她第一次遇到如此情形。
“蓉蓉,你可知此人姓甚名谁?” 小夭问。
“他登记时只说他单名一个桀字,并没有说他的姓氏。” 蓉蓉默默地低下头。老头先前提到他有儿子,必不是孤家寡人,只是单凭一个名,又如何找到他的家人。
“桀… 我记得,前任离戎族长,就单名一个桀字。不会这么巧吧…” 云桑喃喃道。
“我回头问问璟,他与离戎族长颇有交情,说不定见过老族长。” 小夭思索道。
第二日清晨,小夭外出急诊,整个上午,云芷一个人在回春堂,与老头的尸体面面相觑。
忽然有两个人闯了进来,看见尸首的一瞬,两人冲到榻前,惊呼道:“老族长!”
还不等云芷有时间解释,一把刀便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说,是不是你害死了老族长!” 持刀的男子目光如炬,死死地盯着云芷。
“不是…” 云芷大气都不敢出。
蓉蓉收到忘忧堂伙计的消息,匆匆赶来,见此情形,强行稳住心神,道:“二位,我是忘忧堂的掌柜涂山蓉蓉,老先生是我送到此处的,还请二位不要为难我妹妹。”
“原来就是你!我等刚刚去了忘忧堂,他们说,就是你接待了老族长,人进去时还好好的,出来时便是躺着了,你该做何交代!若交代不了,便拿命来还!”
这时,门外传来声音:“鹿茸,退下,不得无礼!”
“族长!” 回春堂内的两名男子立即放下刀,行礼道。
门口进来一个人,正是离戎族的族长离戎昶,在他身后是璟和小夭。
“此二人是我爹的心腹,方才多有得罪,对不住了。” 离戎昶对云芷和蓉蓉抱拳道。
“见过离戎族长。” 蓉蓉和云芷回礼道。
“先前在忘忧堂,是我不知老先生是离戎氏的老族长,也不知老族长已抱病在身,疏于照顾,以致酿成大祸,实属不该,蓉蓉在此给离戎族长赔不是。” 蓉蓉跪下磕头,云芷也随蓉蓉一同跪下。
“蓉蓉姑娘哪儿的话!快请起。璟和他夫人已经与我说明过了情况,你们也是尽力了。” 离戎昶扶起蓉蓉和云芷,“我爹的身子我知道,没多少日子可活了,他不过是想临走前再找人说说话,倒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他这般折腾,咱们都没能见上他最后一面。不知这老头儿临终前可有什么遗言?” 离戎昶问道。
蓉蓉回忆道:“当时老先生只是与我说了些前尘旧事… 最后说的,是托我关照一下族长您的婚事。”
小夭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离戎昶露出一个尴尬的微笑,“多谢相告,今日我们就先回去了,还得处理爹的丧事,咱们改日再叙。” 离戎昶向两名持刀男子招招手,二人抬起尸首,随离戎昶一同离开。
几日后,离戎氏老族长离戎桀发丧,道其得以安享晚年,寿终正寝,乃喜丧,蓉蓉他们也心安了下来。
蓉蓉和云桑去璟的府邸向他道谢。
“璟哥哥,这回多亏了你,要不是你来得及时,我和云芷指不定该如何呢!” 蓉蓉道。
“我这兄弟,向来是好相与的,想必也不会太为难你们。” 璟一边和云桑下棋,一边应道,“说起来,听说你在无忧客栈还兼营红娘生意,正好可以帮离戎兄弟介绍一下,也算了结了他爹的遗愿。”
小夭在一旁道:“是啊,省的他闲着没事整日往我们家跑,连瑛儿都说,这个叔叔怎么又来了!”
瑛儿在小夭怀里咿咿呀呀地说:“离戎叔叔… 该娶妻了!”
众人都笑了,蓉蓉道:“我虽然接了不少红娘生意,也凑成了不少对有情人,但离戎兄毕竟是一族之长,此事我可得慎重考虑。”
小夭笑道:“你不用有心理负担,离戎昶这个人,没那么多讲究。”
“那你们可知,离戎族长品性如何,心仪什么样的女子?” 蓉蓉问道。
“他啊,性格上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话比较多,显得有些咋呼,得找一个能受得住他这性子的,能与他聊到一块儿去的。你也知道,他家是开赌场的,他夫人想必也不能是一般的大家闺秀…” 璟思索着道,显然是为他这兄弟操碎了心。
一族之长的夫人,既要能知书达理,又不能是一般的大家闺秀,这要求,不容易。蓉蓉心里一遍遍地搜索她的人际圈,各家小姐的脸在她脑海里闪过,停在了一个人身上,姬柔!她这个人表面看起来是温柔贤淑、才貌双全的世家女,实际上却豪迈大方、不拘一格。蓉蓉想起前些日子在客栈见到姬柔,她还与蓉蓉抱怨良人难觅。或许她与离戎族长能有些缘分。
“明白了!我一定尽力!” 蓉蓉心里渐渐有了盘算,“今年的上元灯节,我和云桑打算去放河灯,璟哥哥,小夭姐姐,你们要不要一起?”
“你何时与我说要去放河灯了?” 云桑以为自己失忆了。
“刚说,怎么啦,你不乐意啊?” 蓉蓉舔了舔嘴唇,像是做了坏事又理直气壮的孩子。
“夫人邀请,自然是乐意的。” 云桑笑道。
蓉蓉看向璟,璟道:“小夭去我就去。”
于是蓉蓉又满怀期待地看向小夭,小夭道:“也不知你打的什么鬼主意,不过我和璟也没什么安排,去就去呗!”
“好,那就这么定了,不见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