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药难喝是难喝,有效也是真有效——起码比中世纪的西医有效得多。
一天三顿,喝了一旬的苦药汤子,沈磐松的身体终于被允许出门了。
现在他可是个大家少爷,标准一脚抬八脚迈的类型,再说他大病初愈,下人更是连路都不敢让他走。
出门的时候,前头有两个小丫头开路,一个大力嬷嬷负责抱他,两边跟着他的贴身丫头和奶娘,后头缀着四个小丫头。
这宅子也是真的大,他是主子,能够走大路,就算如此,也被绕的头晕眼花,终于停在了一道垂花门前。
“松少爷来了!”
看门的两个粗使丫头远远的看到他们一行人来了,其中一个笑着迎上来,另一个早一路小跑的进去通报。
不一会儿,一个穿葱绿色比甲、系鹅黄罩裙的丫头忙忙迎了出来,后头还跟着两个小丫头。
沈磐松身边的清兰上前一步:“木樨姐姐好,松少爷来给太太问安了。”
原来这姑娘叫木樨,是当家太太,也是沈磐松现在母亲身边的二等丫头。
木樨念了声佛,笑道:“太太早就想去看松少爷了,偏生自己也着了风寒,怕过了病气,心里惦记的很呢。”
冯嬷嬷忙道:“太太身子可好?”
“已经好多了,松少爷快进来,外面太阳晒的很。”
过了垂花门,便是正房的前庭。
抄手游廊下挂着各色鸟儿,啁啾啼鸣不绝。庭中左右各一棵石榴树,开着大红的花;树下摆放着各色花卉,姹紫嫣红,争芳斗艳。
屋里上下的丫鬟统一梳双丫髻,穿的都是群青色缭绫比甲,下穿细白棉布裙,只个人的罩裙颜色不同,有的还绣了花。
只几个二等、一等的大丫头,穿着与众人不同,要格外鲜亮一些。
各人屏息敛声,里外规矩严整。
“松儿来了?咳咳……”
进了屋,嬷嬷将他放下了地,美妇人连忙招手叫他。
只是沈磐松见她面色发青,额头上还带了抹额,半倚在迎枕上,说话连咳带喘,怕是身上不好。
他现在的身体才三岁,正是可以有话直说的年纪。
“娘,你生病了吗?”
沈磐松快步上前,坐在榻边,担忧的看向美妇人。
这是他这具身体的母亲。
他占了人家的身体,那这也就是他的母亲了。
而且,他也确实担心自己这位“亲娘”的身体。
还是这句话,现在是一场风寒就能死人的古代。
他现在是父亲唯一的孩子,还是嫡子,身份自然与众不同,但万一娘没了,父亲在续弦,在后娘手下还有好日子过吗?
万一后娘再生个儿子,那他就是后娘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再说,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孩子在父亲心目中的地位,实际上是和孩子的母亲息息相关的。
所以,母亲一定要好好活着!
“我没事,不过是前段时间吹了风,有些咳嗽。怕过了病气给你,也没敢去看你。”
美妇人慈爱的笑着,轻轻摸了摸他的头,握住了他的手。
“我儿瘦了。好在你没事,不然为娘的怕是也要跟着你走了。”
沈磐松有意装嫩,表现得更像个小孩子,便鼓了鼓脸颊,假做气哄哄的模样:“母亲说的哪里话?您还要看着儿子长大成人、娶妻生子呢!”
“好,好,是我说错话了。”
美妇人又逗着沈磐松说话,他也有意哄母亲开心,便和美妇人一问一答,倒也和谐。
忽听外面丫头来报:“大小姐来了。”
——想必是他现在的姐姐了。
美妇人精神又是一振,笑着对沈磐松说:“松儿病了这么些日子,可还记得你姐姐?”
……他还真不“记得”了。
沈磐松仗着这身孩童的皮囊,面露茫然之色:“姐姐?”
美妇人扑哧一笑,见门外一个小身影由远及近,扬声笑道:“黛玉快来,你弟弟都不记得你了!”
……等会,什么玩意?
他姐姐叫啥?
黛玉?
是他想的那个黛玉?
妈呀不会这么巧吧!
沈磐松心下大震,抬头向门口望去——
但见一个品月色衫子的小女孩,前呼后拥,被嬷嬷抱着,缓缓而来。
如果真是“那个”黛玉,算来她不过五六岁年纪,却显得格外怯弱,并不比现在的沈磐松强壮,面色雪白,唇无血色,越发显出一双伶伶的大眼睛,又黑又亮,灵动顾盼。
“娘,松儿。”
她被嬷嬷放下地,未急着迈步,而是敛衽一礼,而后才抬起脸来,笑道:“松儿不记得姐姐了?那姐姐可要伤心的。姐姐若是伤心,那原先答应给松儿的礼物可就没有了。”
沈磐松眨眨眼睛,拍手笑道:“姐姐!”
“哎,松儿真乖。”
黛玉笑眯眯的过来和沈磐松贴贴。
和漂亮小姐姐贴贴!超——开心的好吗!
反正他现在只是个三岁的孩子,而且在古代亲姐弟也是分开住的,十几天不见,一时想不起来也正常。
又说笑一阵,听得黛玉的乳母姓王,身边跟着个叫雪雁的丫鬟,沈磐松就知道,自己真的是穿进红楼里了。
而他本尊,就是红楼梦“前情提要”中,林家原本那个该“三岁上一病没了”的儿子。
美人儿娘,自然就是出身荣国府的贾敏了。
至于他爹,传说中的林如海,沈磐松还无缘一见。
哦不对,现在他该姓林,不知道林如海会给他取什么名字。
不过,对于原本的名字他还挺喜欢的,大不了以后当作给自己取的雅号用。
不过,自此以后,他就要切记自己已经改姓林了。
且要记住,他如今姓林,乳名“松哥儿”,而非现代的那个沈磐松。
他心里默默想着。
林家的松哥儿,这是他,在古代这个新家庭的新身份。
不过他相信,就算是作为松哥儿,他也能活的很好。
不提他预先知道了这是红楼世界,对其中的一些人物和事件有着先知先觉,就说他脑海里带着的丰收农庄,就是一件大大的宝物。
他心中又是思索又是下决心,在外人看来就是他在发呆。
“松哥儿可是困了?”
贾敏见状,关切的问道。
“是呢,哥儿病刚好,怕是觉多。”
冯嬷嬷忙不迭应声道。
磐松眉头一皱,略觉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