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
陆凌妃如约和庄晟宁一起去看了音乐演奏会。
庄晟宁将时间掐得很巧,不早不晚,两个人正好在剧院门口碰见。
他把票拿给她,“你的票。”
陆凌妃接过票看了看,上面果然戳着“集赞赠送”四个小字的红印章。
她朝他笑了笑,“庄总挺节俭啊。”
庄晟宁并没有因为她的调侃而生什么不快,他反而点了点头,笑容温和,“是啊,这年头钱难赚,能省一点儿是一点儿。”
陆凌妃被他的回答逗笑,“庄总谦虚了。”
两人说笑着进了剧院。
或许昨晚上被程征的话那么一激,陆凌妃一夜都没怎么睡着,忍不住去想以前她做的羞耻之事。
这会儿听着交响乐团演奏的《酒神之舞》,她竟然有些犯困了。
在世界名曲的熏陶下犯困,着实有点不太礼貌,她捂嘴小小打了个哈欠,努力让自己背坐板直了,眼睛睁大再睁大。
没过几分钟,她头歪在椅背上,睡着了。
庄晟宁转头看她一眼,嘴角带着浅浅柔和的笑意。
快到散场时,陆凌妃才醒了。
她略尴尬地坐直身体,再看看四周,笑盈盈地跟着人群鼓起掌来。
对于陆凌妃睡了将近一整场演奏会的事,庄晟宁并没有开口提起。
出了剧院,他对她一笑,“你不姓秋吧?能告诉我你的名字么?”
庄晟宁是港城人,他来京北并不久,对京北豪门圈了解得还不算透彻。
如果不是程征昨晚跟她说什么交友谨慎,甚至提了七年前那件事,陆凌妃都不一定会答应和庄晟宁出来听演奏会。
她莞尔一笑,告诉庄晟宁,“我姓陆,陆凌妃。”
*
到家之后,陆凌妃洗漱完就睡下了。
睡前她明明什么也没想,却破天荒地做了那个久违的梦。
梦里,她回到了七年前。
那一年,是程征在藏西边防待的第六个年头。
他本可以转业,职位更上一层楼,但他瞒着程老爷子又做了一个决定。
程老爷子原本对于他坚持在藏西这事就很不满意,这次程征又一声不响丢下个水雷,程老爷子怎么可能不火冒三丈。
他气得在家捶拐杖,恨不得拿拐杖抽程征。
于是,他一通电话打过去,让正在休假期的程征立刻回京北。
“你给我马上滚回来!”老头年纪虽大了,但中气十足。
程征一笑,“我可不会滚啊。”
程老爷子严肃得很,话一点也不含糊,“别给我嬉皮笑脸!你信不信我让你在藏西也待不了!”
程老爷子年轻时就已经是个极厉害的人物了,他十几岁就上过战场,某次战役中光他一人就俘敌百人,他身上的每一道伤疤都是他的勋章。
老头生气起来就知道威胁人,程征没办法,只得答应了,“那行,我去请示一下可以吧?”
程老爷子还不知道他孙子的性子?从他小时候穿开裆裤就知道他要撒什么尿了,还听不出程征是在故意拖延?
他重重哼一声,“请什么示?你不是正好在休假期?我给你请示过了!马上回来!”
啪,程老爷子挂了电话。
程征叹口气,回了京北。
旸茗山庄,程家老宅。
程征刚一进门,就见程老爷子已经站在客厅正中央等着他了。
他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拄着拐杖,老眼炯炯有神地瞪着他。
程征笑了下,坦然地进屋去,“老爷子,身体挺好啊。”
程老爷子吹胡子瞪眼的,气得给他背脊一拐杖,下手可不轻,“随我去书房!”
程征被打了一拐杖,脊背一点都没弯,也不吭一声,倒像没事人一样,不知道疼似的。
“我看你皮更糙,肉更厚了!”程老爷子又哼一声。
程征耸耸肩,“是您没吃饭吧,下手轻了。”
两人进了书房,将门关上。
程老爷子丢了拐杖给他,往沙发上一坐,“你说说吧,为什么瞒着我去参加维和。”
程征把拐杖放到一边,坐到程老爷子对面,“您要是肯答应,我也不会瞒着啊。”
“这么说倒还怪我了?”程老爷子气得一拍茶几,上面的茶盏都震了震,“你明知道我不会答应,你还去,你是要气死我?”
程征替他倒了杯茶,给他顺气,“我看您老能活两百岁,我哪能气死您?”
程老爷子喝了口茶,心里的气还是不顺的,他不同意程征去参加维和,是有原因的。
他把茶杯往茶几上一搁,布满皱纹的老脸上浮起哀痛之色,“阿征,我为什么不让你去,你是知道的。”
老人头发花白,一双浑浊的眼里似乎泛起泪,他抬手揉了下眼睛,“你忘记你爸是怎么走的了?”
程征抿了抿唇,神情肃穆,“爷爷,我没有忘。正是因为我没有忘,我才要去做。”
程征的父亲程捷曾在驻N国大使馆就职,当年因N国发生动乱,在恐.怖袭击下,程捷为了救被困的中国公民而不幸中弹,英勇牺牲。
那一年,程征才十七岁。
如此年少的他,失去平日最敬爱最敬重的父亲,怎么可能不悲痛?
他从没有忘记他的父亲,他和程捷一样,一生为信仰而不后悔。
N国是东非的一个国家,正是此次程征要去的地方。
程老爷子当他油盐不进,气得站起身拿起茶杯就往地上重重一摔,瓷器一下四分五裂。
“你明知道那地方有多乱,明知道你爸是怎么走的,你是想让我再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是不是?”
他气得手都抖了,胸口也闷起来。
程征的手背被瓷片划出了一道血杠,他没有在意。
见程老爷子捂着胸口闭眼皱着脸,呼吸像是不畅时,他忙站起身扶着他,一边按手边的可视电话机,“冯妈,拿药上来!”
程老爷子吃了药心口舒缓不少,但他脸色还是很难看。
他挥手让冯妈出去,语气却平淡了不少,问程征道:“给我说个理由。”
程征神情坚定又平和,“这是我想做也应该做的,如果人人都退却,那和平这件事将会很遥远。如果父亲还在,我想他也会支持我。”
程老爷子抹了把脸,“是啊,你们父子两个都大义!只有我这快入土的老头子不如你们!我心胸狭隘!”
他说着说着脸都涨红了,嘴唇也抖着。
“叩叩。”轻轻的叩门声,打断了房里的争吵。
门被打开,进来一个端庄舒雅的中年女人。
她脸上挂着浅浅的笑,“爸,你让阿征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