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在那儿拔野草拔得腿都有点麻了，陆凌妃才恍惚反应过来自己大晚上在这干什么蠢事呢？
拍拍手上的土刚想起身，一束强光就朝她照过来，紧跟着是一句大声呵斥，“喂！干什么呢！”
眼睛被强光照得睁不开，陆凌妃拿手挡，随后腾地站起来，叉着腰也凶巴巴道：“你干什么呢？”
来人上下扫视了她一眼，眨巴眨巴眼睛放下手电筒，语气缓和许多，“原来你是个姑娘啊，你蹲在那儿，我还以为是个贼呢。”
不怪保安这么警惕，他晚上出来巡逻，冷不丁看见个黑不溜秋的“东西”蹲在那，衣服都拖地了，也不知道在捣鼓些什么。
他这样一说，陆凌妃才意识到自己还穿着程征的西装外套，她那会儿溜得太快，忘记还给他了。
她也觉得自己蹲在那儿拔草有点滑稽，但她才不会承认，“大叔，我是业主，可不是什么贼。”
保安其实还很年轻，只是显老。
他看看她花绿的脸，走时还不忘“诚恳地”提醒她，“姑娘，你这脸在夜里看起来挺吓人的，还是回去洗了吧。”
要不是时间确实挺晚了，陆凌妃还真想跟这大叔好好理论理论。
他懂什么呀？这叫时尚。
起风了，陆凌妃裹紧了西服抱着臂往外头走，一边小声骂着程征，“都怪你，害我这么糗，老东西...”
骂着骂着眼睛渐渐发酸，她抬头看月亮，吸吸鼻子声音有些软，“活着就好，回来了也好，反正这样，就挺好...”
也不知道说给谁听的，只有风知道。
这边的高级公寓其实是陆凌妃她妈陆向薇在她十八岁成年时给她购置的房产，但她很少来这住，一年中基本都空着。
她之所以告诉程征这个地址，就是当时随口一说，因为她不想让他知道她现在住哪。
陆凌妃已经住酒店好一段时间了，为了躲她的母上大人，也是为了躲傅家二房的人。
回了最近住的五星级酒店，她站在卫生间镜子前卸着妆。
她没骗程征，金发是假的，鼻钻和唇钉也是假的。
假发被扯下来，花脸被洗干净，陆凌妃对着镜子弯唇一笑，嘴角的梨涡更清楚了。
镜子里是一张明艳得不可方物的脸，眼大而眼尾上翘，红唇似樱桃。
一颗水珠滴落到眼里，她轻轻一眨，清澈透亮的眼眸里就像起了水雾。
对镜欣赏了一会自己的美貌，陆凌妃拍拍微微发烫的脸颊，自言自语地叹口气，“哎，他怎么就是个瞎子呢...”
躺到浴缸里泡澡时她还在想今晚遇到程征的事，其实她有好多话想问他。
想问他什么时候回国的，想问他当年出任务时受的伤是不是很严重，还想问他，他现在有女朋友了吗，打算结婚吗...
想着想着就有些丧气，虽然她骂他老东西，但其实他看起来一点也不老，反而更成熟更有魅力了。
又想到在车里时，他靠近她，她那种心跳都要停止的感觉。
陆凌妃有时候觉得自己像个嗅觉灵敏的小狗儿，她很喜欢程征身上清冽的味道，恨不得扑到他怀里嗅个够。
从以前到现在都是如此。
如果她是猫的话，程征应该就是会让她上瘾的猫薄荷。
她翘起左脚，看着左脚踝处蝶翅纹身上的花体Z字，又深深叹了口气。
她心想，人越长大，是越没有了勇气么？还是她的勇气已经在她少年时被用光了？
脑子里闪过那会儿在蘭时，她喊他表舅，他皱眉头的样子，陆凌妃忍不住噗嗤笑了。
他应该挺烦她喊他表舅的吧。
“哼。”
她勾着唇，想到了那一回，或许在程征的眼里，才是他们是第一次见面的那一回。
*
那年盛夏，陆凌妃十八岁。
暑期，她的母上大人陆向薇为她大办了成人礼，顺道庆祝她考上京北一等一的高等学府。
陆向薇本想送她出国留学，但她说她想在国内待几年再出去深造。
陆向薇听了后，虽然对她不大满意，但也并没太过强势地拒绝，考虑过后先尊重了她的想法。
京北一等一的高等学府也算不错，至少陆凌妃没有让她妈陆向薇丢面儿。
而陆向薇自己不仅是陆家长女，还是一个能干又雷厉风行的女强人。于是在自己女儿的成人礼上，她豪请了许多豪门亲友，商界精英。
宴客厅里觥筹交错，陆向薇一身黑色露肩礼服，和西装笔挺的沈怀松站一块儿与人谈笑风生，满面春风。
陆凌妃有理由怀疑，她爸妈两个替她办成人宴是假，和人谈生意拉拢人脉才是真。
她鼓了鼓还有些婴儿肥的脸，想出去透透气，于是提着裙摆悄悄出了宴客厅。
她从酒店中庭穿过去了后花园，酒店后花园里有大片草坪，里头有几只羊驼正悠闲地吃着草。
陆凌妃百无聊赖地看着羊驼吃草，再望望天吐出一声叹息，“羊儿驼儿，你们也很无聊是不是？”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陆凌妃转过头看去，又慢慢转回来，并没有想搭理人的意思。
傅致东走到她跟前，没在意她的些许不礼貌，仍笑着说：“你怎么出来了？为了躲人？”
沈家和傅家是世交，傅致东是傅家二房的独子，人称傅二少。
陆凌妃和这位傅二少并不算得上很熟，也就世家之间宴客时才见面，况且他比她高两届，所以她觉得和他没什么好聊的。
还有一种令她很微妙的第六感是，傅致东虽然看起来很温柔绅士，为人和煦，长得也清秀，但她就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此时，她不愿意和傅致东多聊，就随口说：“出来透透气。”
说着她把手上的草扔给羊驼，转身走人，“我进去了，你慢慢玩吧。”
傅致东跟上她，低头打量她的神情，笑容温柔无害，“凌妃，你好像有点儿讨厌我？”
陆凌妃心里道一句你知道就行，嘴上却说：“我为什么讨厌你？你想多了。”
傅致东又笑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跟上她越走越快的步子，“等开学了，我也算是你的师兄了，到时候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来问我。”
即使他俩在同一所大学，陆凌妃觉得她和他应该还是没有那么多话聊。
旁边跟着个大活人，她觉得心烦，但还不能表现出来，毕竟她在人前一直都是个脾性好的乖乖女。
正想找个上洗手间的借口甩开他，就听傅致东带着点惊喜的音调，朝不远处喊，“表舅！”
被叫表舅的男人正与人通电话，步子没有停，应当没注意到这边。
傅致东小跑着过去，高兴道：“表舅，你什么时候回京北的？你是回来休假的？”
陆凌妃站在离那人几米远的地方，耳边人声喧哗，但她依然清楚地听见了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这是她第二次见到程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