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不等白薇叫他他也已经注意到了，不远处正在鼓动的碎瓦堆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努力挣扎。
他想去查看情况，结果刚迈出几步就被白薇一个拽紧拉了回来。
谢时礼回头看看白薇攥着他衣角的手，还很耐心的安抚她：
“我去看看，让你裴师兄先护着你。”
谢时礼此刻还想着毕竟是同门师妹，身为大师兄他起码也得关照着点。
白薇一听也就不在好意思拽着谢时礼了，但她也没过去裴宿的身边，在她眼里裴宿和眼前未知的恐惧没什么区别，说不定就一个看她不顺眼给她推出去当挡箭牌呢。
这个时候，即便是她也知道只能相信自己。
“师兄，我护你啊。”
让他护着白薇？
真是天大的笑话。
纵然他有这个实力，可白薇有这个胆子靠近他吗？
裴宿甚至都没看白薇，在一旁掩护着谢时礼。
“……”
商琼欢把这一幕看在眼里，裴宿对白薇的疏远这么明显不可能是她看错了。
可这是为什么呢？
看来得找个时间问清楚。
谢时礼一道剑气震开碎瓦堆，众人提剑警惕着随时准备进攻。
飞扬的灰尘里没有冲出下一个画皮妖，反而是先露出了一点黑发。
“是个人类。”
商琼欢的神识率先探了过去，确定被埋的是个活物，周身也没有魔气或者是妖气缠绕。
众人提剑看去，只见灰尘落定后是个被绑的男人，身穿宝蓝色绫缎绸子高束墨发，不能说是绝色但也是眉目清秀的，一看便知是个文人。他没有挣扎，只是看着这一切，甚至在裴宿的剑指向他的脖子时都没有任何反应。
“真奇怪啊。”裴宿挑挑眉，有这半死不活的状态刚才就不可能那么奋力的挣扎。
“裴师弟，闪开！”就在裴宿拿剑指着男子脖颈的一瞬那男子身上绑着的金绳突然动了，前端生出细长的倒刺朝着裴宿张牙舞爪的扎去。裴宿迅速后退，一旁的谢时礼瞬间做出反应冲上前去一剑砍断金绳生出倒刺的部分，断了一截的金绳不够长了，就围绕在男子身边跟谢时礼对峙着，前端再次生出倒刺，只要他们靠近一步它就挥动一下，似乎在恐吓他们不要靠近。
裴宿见状感到新奇：“这破绳子难不成还有了意识了？”
那绳子一听朝着他挥动了一下，这下子裴宿不怕反倒更觉得有趣了。
“哟，还真能听懂。”
一条破绳子还有灵了，还护着这个男的。
叶澄灼在一旁蹙眉，他很想直接绞碎这条绳子但又怕这还有用，想了想干脆从乾坤袋里掏出师尊送给他的捕灵网甩了过去。
捕灵网自动识别妖兽或魔物为猎物，于是直接就把那条绳子兜住又飞回了叶澄灼手里。
他看了看捕灵网中朝着那男子的方向不断挣扎着的金绳，又看了看坐在地上自始至终没有任何反应的男子，他把手中的捕灵网递给谢时礼，走了过去。
“裴师兄，我来吧。”叶澄灼走到裴宿身边按住他的手腕，剑身偏离了半分，剑尖划过脖子留下一道血痕，但这男子还是没有任何反应，依旧是静静的靠在那儿。
或者不能说是平静，而是无神。
叶澄灼蹲下看着那男子。
他对这眼神在熟悉不过了，那是一次次无力后的绝望，麻木又空洞。
叶澄灼一共经历了两次绝望，一次是商琼欢的死，一次是白薇设计断了他右臂的筋脉，让他再也提不起剑。
因此他对这种眼神，再熟悉不过。
“你……”
“她杀了我的家人，屠了整座城的百姓。”
不等他问完，那男子开了口。
“父亲从皇城回来带回了她，不久便娶了她做第四房。那是个风尘女子，我的母亲再大度也不会允许父亲娶个风尘女子回来败坏家族名声，她跟父亲吵着闹着，要他给点银两送走那位女子，可最后换来的，是父亲的一纸休书。”
“母亲被扫地出门，那天下着大雪，她不卑不亢的站在正门外，被活活冻死。”
似乎是终于有人可以听他倾诉了，他叙述的很平静，空洞的双眼却在落泪。
“大哥去跟父亲理论，回来时却跟我说，他爱上了那女子。”
“我觉得实在荒唐可笑，于是也去找父亲。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那女子的容貌，她确实花颜月貌，风情万种。可杀母之仇怎能忘记？我日夜恨着她。”
“从那天起，全家的乱了。大哥为了她跟父亲大打出手，最后竟失手杀了他，他想带那女子一起逃走，却被府中的下人看到，最后畏罪而死。”
说到这，商琼欢注意到他的眼中有了其他情绪，是悔恨。
“那女子看向了我，从那之后又缠上了我，日日要我与她沉沦，我怎甘心就此堕落？我一直不肯服从于她，于是她便恼羞成怒的给我下药。”
商琼欢又去看他，这次那双眼睛却没有波澜。
“我将她赶出了李府，她又去纠缠别人，最后被百姓们押上了公堂，死在了刑场上。”
“谁成想，她的怨气如此重，死后化为厉鬼将我……”
“你为何后悔？”
商琼欢实在听不下去了，她走到他的身旁执剑抬起他的下颚，对上那双空洞的眼睛。
“你编的谎很完美，反倒是这双眼睛出卖了你。”
那男子的眼神有了波动。
“……我没说谎。”
“那好。”
见他嘴硬，商琼欢也不废话，直接拿剑去挑他的衣襟。
叶澄灼忙站起下意识就要去遮商琼欢的眼睛，“师姐……！”
“你干什么！”
那男子的眼神不再空洞，反而是有些恼羞成怒。
“看啊，连这么个小动作你都会这样，为什么刚才说那女子那么对你的时候反而没反应呢？”
“啧啧，差点被骗了。”裴宿说着走到一旁拍拍叶澄灼的肩膀，很成功的让叶澄灼从无措中回了神。
“是，我是撒了谎，但我说的更多是真的。那画皮妖杀了我的母亲还蛊惑我让我杀了大哥和父亲！她更是杀了这整城的百姓！是她有错！”
那男子吼叫着，眼中不再空洞，取而代之的是无可遏止的愤怒和悔恨。
“所以你还是被蛊惑了，是你杀了大哥和你的父亲，你明知她是妖却还是收养了她。”
“我没有办法啊……她承诺会给我我想要的一切，承诺会一直陪伴着我，她说她爱我的温柔，她说爱我的……”
“不对、不对。她骗了我，她没有给我想要的一切，她把羞辱过她的百姓全都杀了，她更是把我囚禁在这儿，囚禁在这座死人城里！”
“我后悔了，是我害了我的家人，是我害了百姓们啊……”
那男子终是落泪了，满目的绝望与悔恨。
叶澄灼也经历过这样的绝望，但此刻也同其他人一样漠然的看着眼前绝望吼叫的人，因为他不值得任何人同情。
“那妖该死，但你更该死。”
他提起剑，不想再听那男子说些什么，一剑穿透了男子的心脏。
白薇站在其他人身后始终沉默看着，她此刻好想笑。
笑安排的这场闹剧终于结束了，笑真正的戏终于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