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闱考试的主旨是选拔优秀的进士,为朝廷输送人才。
考试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是乡试,在各省省城举行,考中者称为举人;第二阶段是会试,在京华举行,举子们需要进京应试,考中者称为贡士;第三阶段是殿试,由皇帝亲自主持,考中者称为进士。
往年秋闱在八月末至九月中旬,今年推迟定在了九月末,是以这段时日各地的举子们纷纷在京华云集。
马车的帘子放下,江白瑜指了指外面那一伙人,“吉樱,你知道寒家中举的有多少人么?”
“二十二个。”
吉樱报出了一个准确的数字,这些她查过,当今圣上对寒家盯得紧,前任主子也是,死活不放寒家子经过官员推荐,举孝廉之类的途径入朝为官。
但,若是别人寒窗苦读过了殿试直接授官,任凭谁也是无法阻止的。
江白瑜点点头,“是的,二十二人。
明国从来没有哪一个大家族能像寒家这样。”
寒家人似乎总有一种天赋,会读书,在这个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世界里,无疑是占了很大的优势。
“这还不是寒家最鼎盛时期呢。
据史料记载,最多的时候寒家有过三十七人同时中举。
殿试之上成为进士的最多有过二十人。”
吉樱将自己脑子里还记着的东西罗列出来。
前任主子曾经说过,这寒家犯罪后仍屹立百年不倒被天下学子挂念的原因就在这里。
试想,谁不羡慕这样的好兆头好天赋。
江白瑜摇了摇头,微微一叹,眼里划过一丝玩味的笑意,“盛极必衰,月满则亏。
蛰伏百年而出,却大张旗鼓,不知低调行事。
可见这寒家为何被忌惮了。”
吉樱眸子抬起,亮晶晶的,咧嘴一笑,颊边两个酒窝凸显出现,“大姑娘说的和主子——不前任主子分毫不差!”
江白瑜微微一笑,那倒算是心有灵犀了呢。
“大姑娘要小心寒家的寒祁,他是寒水的嫡兄,寒家嫡系大公子,最有希望在殿试中夺魁的人。
寒家一直想和王爷联姻,必会对姑娘您怀恨在心。
这寒祁,看上去清高不屑与人争端,实则睚眦必报。”
江白瑜听完轻笑,“寒祁?”
她不经意间拿着的团扇,竟然学起了燕予苍以往的动作,扇柄一下一下轻轻敲打着。
动作当中不似燕予苍那般张扬直接让人感觉到不好惹,多了几分柔意在里面,弱化了那股子狠厉之气。
吉樱嘴角一弯,大姑娘和王爷越来越像了……
“姑娘,到了。”
马车徐徐停在江家酒楼前,吉樱扶着江白瑜下了马车。
今天江白瑜在酒楼里要宴请一些举子。
正是江父一直资助的那些寒门学子,有的是家中突然遭逢大变,江父不忍心见其迫于生计放弃读书资助的,还有的是举目无亲的孤儿,从乡试一路走到了现在的殿试。
从这里面的食宿,餐饮,路费,江家能帮的就帮。
过去江父还在的时候,每年都会在江家酒楼里为诸位学子送上祝福,盼他们鱼跃龙门。
后来江父在海上遇难,虽然还继续由江如贵主管着资助的银子一事,却再没有江父每年都要亲自接见一事。
今年江如贵提起这事情的时候,江白瑜便应了下来。
她说过要秉承父亲的遗志,这事,她得担起来。
想着父亲一直资助的学子们,江白瑜面上不由得带了一些欣慰,父亲说过像明国这样的时代,再观看个上下几千年的历史,都不由得感叹“寒门难出贵子”。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有权势的人家子孙可以直接受荫蔽进入朝堂。
有钱的人家子孙可以用金银财宝买来一份不错的前程。
只有寒门子弟,头悬梁锥刺股几十年,仍然会在最后一道门槛前因为无意间触及权贵利益而落榜。
更何况那些已经尽人事仍止步于眼前而遗憾终身的学子……
父亲笑着对她说,“为父帮他们,是在帮几千后的自己。”
幼时的江白瑜不解,“几千年后?
那个时候已经没人记得我们了啊父亲。
怎么能帮到自己呢?”
江父让她骑在肩上,语气中的笃定仿佛能看到几千年后的自己,他大手指了指高峰山峦河流,“几千年后,国家昌明,百姓安居乐业,盛世之国,无人敢犯!
泱泱华夏如圣人们所期待的那样,实现平头百姓也能当家做主。
届时,人人平等,科举制度消失,重新改革后对学子们公平公正,寒门也能出贵子!
不再有舞弊,不再有权贵草芥人命!”
这般离经叛道的话从江父口里说出来,江白瑜并不觉得惊讶,她兴奋地拍手,“那可太好了。
可惜了如此公正法治的时代是在几千年后,要是在现在该有多好啊。”
江白瑜语露惋惜,轻轻揪着江父的耳朵,“父亲你说真的会有这么一天么?
到时候阿瑜也能像他们男儿一样科举授官,报效朝廷么?”
虽然江父江母对她的教导算得上是严苛,该背的书都得背,该上的课一节都没少。
论起诗词歌赋算术易经中庸之道来,她并不逊于男儿。
可,她最大的限度就是跟着江父跑跑生意,如此江母都不太赞成,更何况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去科举考试。
江父笑嘻嘻道,“若是有那一天,阿瑜自然也是能的。
女子当自强,区区后宅内府,岂能折断我们阿瑜的双翼!”
江白瑜抱着父亲,亲了亲他脸上的胡子,“好的父亲。
女儿一定谨记教诲,自强自立。”
“吾辈当自强,汝更应如是。”
江父语气郑重,说完就别过了眼,热泪在眼眶中打转,心头一阵阵酸涩涌起。
他没告诉女儿的是,这个时代的女子想要冲破牢笼,太难了……
他从几千年后来,见证了古代社会的残忍与弊端,但他心中永远有着对那一片盛世中华的期待……
而这些,江白瑜通通不知道。
江白瑜踏着台阶一步一步上去,她脚下的每一步,都紧跟着江父的脚印。
求那一片国家昌明之日,求那人人平等之日的到来。
今日来这里的不只是她,还有江父,还有千千万万的后人在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