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年底,连着下了三天小雪,集腋成裘,地面上堆积着一层厚厚的棉被。
街上空荡荡的, 偶尔走过来一个人,腿脚被雪桎梏住,走几步就得歇歇,街道两边的铺子,虽开着大门,却挂着厚实的蒲帘,用来遮挡风雪,抵御严寒。
外面天寒地冻,逗逗小酒馆里,温暖如春。这全是安荣的功劳,提前一个月就备好了过冬用的炭火,柴房里的木柴堆得满满当当,就连院子里,也有一座木柴堆起的小山,上面用稻草盖着。
袁逗逗里面穿着秋衣, 外面套了一件夹袄,坐在炭炉边上,手里握着一个手炉。
就这样坐着,没一会儿,她背上就沁出一层汗,热得不行。
“安吉,你热不热?”
安吉坐在另一边玩积木,店里生意忙的时候,他都在后院玩,如今天气冷了,店里生意也冷清许多,他可以尽情在前厅玩玩具。
他穿着新做的棉袄,在屋里又有暖炉烤着,头上早就冒汗了。
安吉摘下帽子,给逗逗看,头发早已经湿透了,黏在头皮上。
“哎呦,都热成这样了,也不说一声,安荣,把炭炉给拿到厨房吧。”大家都穿着棉衣,还在屋内,温度刚刚好,烧着炉子反倒又热又闷。
安荣一声不吭,戴上棉手套,握住炉子两边的耳朵,提着进了厨房。
厨房里陆兮在熬卤水,黄容在剥花生。
生意清淡了,干活的人也跟着悠闲起来,黄容不再用藤条夹花生,而是用手,慢慢捏开花生壳,取出里面通红的花生米。
陆兮放好柴火,回到案板前,熟练地切着晚上要用的配菜。
安荣是个好师傅,能教的东西他都教给了陆兮,期望有一天陆兮能够独立门户,养活自己。
袁逗逗原本想着让他读书,谁知陆兮坚决不同意,比起读那些没用的经书,不如脚踏实地学本事,走到哪都有饭吃。
现实如此,孩子不想学,家长就是逼着打着也没有效果,反倒弄得家里鸡飞狗跳的,不得安宁。
他们尊重陆兮的选择,他快十三岁了,半个大人,有权决定自己的未来。
“你想开饭馆?”黄容随口一问。
饭馆与酒馆不同,饭馆以菜为主,厨师必须会炒一菜本的菜,口味可以川味,湘味,江浙沪,看自己擅长哪种。
酒馆以酒水为主,客人喝酒不吃菜多,吃菜只吃花生米的多,不需要弄那些花里胡哨的菜肴。
平安镇饭馆不多,大大小小也就十四五家,生意最好还是好庆来酒楼。
陆兮跟着出去买菜,每每会路过酒楼,总要看上几眼,心里给自己立目标,将来也要开一个这样大的,不,是比它还要大的酒楼。
好庆来酒楼面积不算大,上下两层,一楼是大堂,摆放二十张八仙桌,楼上有五个包间,里面摆放一张圆桌,最小的圆桌也能做十五个人,最大能做二十人,镇上大户人家摆宴席首选好庆来,不是图它家菜有多美味,主要是冲着排场。
这不算大的酒楼是这小镇上最大的一家酒楼。
陆兮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想开饭馆,你就不能一直待在这里。”黄容由衷地说。
“为什么?”陆兮这才抬头看她。
黄容看着他诧异的表情,大眼睛睁得更大,看着呆萌呆萌的,直接被逗笑了。
陆兮见她在笑,这才恢复平静,脸红红的。
黄容命运如此坎坷,她爹刚走没多久,按理她应该每日以泪洗面才对,为什么还能每日笑口常开呢。
关于这一点,陆兮一直没想明白。
“你个呆子,我们这里是酒馆,你在这里能学到什么?学卖酒?”黄容收敛笑容,认真地说道。
“安荣哥有教我做菜。”陆兮不服气,反驳道。
黄容当然知道,安荣哥是个有耐心的人,他会把做菜的每一步都说得十分详细,什么时候放调料,放多少调料,比例是是什么。
可是这里毕竟是酒馆,做来做去就那么几道菜,和正经酒楼比起来,差远了。
“听我的,想要学东西,你就得去大酒楼学东西,比如那个好庆来。”她来此地一月有余,知道的酒楼也就好庆来。
好庆来?陆兮当然想过,只是好庆来门口从未贴过招学徒工的启事。
那么大的酒楼,不是他想去就能去的。
“你怕逗逗姐不让你去?”黄容看他若有所思。
陆兮摇头,逗逗姐才不是那样的人,她不会像陆府的人限制他的人身自由,逗逗姐对他说过,等他长大,想出去打拼的时候,就和她说一声,她会给他准备行囊,送他走出这个门。
“那你担心什么?”黄容想不明白,出去当个学徒,不是什么难事。
陆兮没说话,心里却有了主意。
翌日,雪终于停了,店铺的伙计们都出来扫自己店门前的雪,陆兮一大早就起来,拿着扫帚在外面扫雪。
安吉觉得好玩,也跟在一旁,堆了一个大大的雪人,黄容找来黑豆,胡萝卜,红辣椒,给雪人安上了眼睛,鼻子和嘴巴。
安荣拎着竹筐出来,对陆兮说道:“我去买菜,陆兮你看店啊。”
“好。”陆兮应声。
等安荣走远 ,陆兮走到黄容面前,小声说出他的想法。
“行,你去吧,我看着店。”
陆兮放下扫帚, 跟在安荣后面,往前走。
黄容看外面太冷,带着安吉进去。
“安吉,我们进去吧。”
安吉想陪着雪人,他一个人会孤单的。
“雪人不怕冷,我们怕冷,再不进去耳朵会冻坏的,冻坏耳朵,你娘会伤心的。”黄容说话轻声细语,小朋友听了都会乖乖听话。
安吉也是小朋友,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娘亲着想,何况娘亲肚子里还有小妹妹,不能让小妹妹也跟着担心。
安吉想明白了,主动掀开门帘,进了屋子。
袁逗逗刚起床,见房中空无一人,推门一看,雪停了,院子里的雪也已经扫得很干净。
她露出笑容,家里有大男子汉和小男子汉,这些活自然轮不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