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又是这个熟悉到让姜楠感到心累的微波炉提示音响起,她把自己的座椅向后轻挪,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到厨房里把那盘昨天中午家里吃剩的番茄炒蛋端到餐桌上。
番茄炒蛋还冒着热气,散发着诱人的香味,看上去色泽金黄,外表光滑细腻,就跟刚刚煮熟似的,实际上已经冷却过好几次。
“嗯,这顿终于能把它解决掉了。”姜楠松了口气,把手放到嘴边哈了两口气,拿起右手边的勺子轻轻搅拌了几圈,混着刚煮好的白米饭吃了。
“楠楠!妈回来喽!”一道声音从门口传来,伴随着脚步声,一道纤瘦的身影出现在玄关处。
姜楠眼皮都不带抬一下,边吃边看着手机。
陈茹换了拖鞋,一屁股坐在姜楠旁边,伸手遮住姜楠盯着手机的视线,皱着眉头:“你这孩子,怎么吃饭还玩手机呢。”
凑近一看,才发现姜楠的手机屏幕里正设置了自动模式,看的全是一堆密密麻麻的字,里面偶尔穿插几个字母,例如“R U I”。
“看的什么天文地理?这能下饭吗?”
姜楠撇了撇嘴,把视线挪到自己母亲身上,确保嘴里的东西吞干净了才开口,“这是物理。还有陈女士,你要减肥我不拦你,但是你能不能不要不吃又煮一堆让我给你吃呢?上次那盘萝卜丝我吃了三顿,你一顿吃了几根?”
“哎哟,你这孩子,哪有你这么埋汰你老娘的。”陈茹瞪大眼睛,拍着姜楠的胳膊嚷嚷,“我这不是看你细胳膊细腿心疼,怕自个减肥饿着你嘛!”
姜楠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人一向是越心虚,声音越大,那语气最后还得往高处飘。站起身准备收了碗筷往厨房走,陈茹赶紧拉着她的胳膊把她按回到餐桌上,“跑哪去,妈刚忙完回来,快跟妈坐一块聊聊。”
姜楠被迫重新坐到餐椅上。
“楠楠啊,转学手续我给你办妥了,你这也马上要高三了,也得回原籍高考去,过几天你爸会安排人来接你去h市,你去那别给你爸惹事哈。”
陈茹一副慈爱长辈模样,语速飞快,像是恨不得一瞬间将话全说完,“我知道你不爱听,但是妈也得说,你爸虽然跟我离了婚,但对你也还算上心,这几年生活费也有他的一份力,你要回去高考去你爸那住也方便,等考完了我们楠楠爱去哪去哪,这段时间可得安分点……”
姜楠耐着性子听着自家老娘唠叨完这些废话之后,拿纸巾擦了擦嘴角,慢悠悠地问:“说完了吗?”
“没呢,楠楠啊,你记得赶紧把东西收拾收拾啊,我给你买了新衣服新书包,还有你的电脑可别忘带……”
“打住。”姜楠把盛给陈茹的一点汤摆到她面前,终于忍无可忍地打断了自家老娘的话,“陈女士,我知道我得回去高考,但是能不能别让我去跟姜原住?他既然有钱,就拨一点成全了他这个便宜女儿的心,让我在外面随便住个地方成不?”
陈茹愣了一秒钟,脸色变幻莫测,最终叹息一声,“你这孩子。”
餐桌上突然沉默了,只能隐隐听到陈茹那边碗筷碰撞的声音。
半晌之后,姜楠缓缓起身,“吃完把碗拿进来。”
陈茹嗯了声,姜楠便也不再说话,将餐桌上的盘子碗筷推到厨房水槽,心烦意乱地胡乱洗着。
厨房里的通风扇不停发出“吱呀呀”的声音,似乎替她抗议着搬回h市的这件板上钉钉的事情。
在她刚上初三时,她总是会做噩梦,梦见姜原跟另外一个女人翻云覆雨后相拥而眠时陈茹满脸热泪地把这对男女打醒毫不在意形象地将他们骂得狗血淋头的画面,而她则蜷缩在阴暗的角落里,埋着头听着平时温柔可亲的妈妈劈头盖脸地骂着爸爸和另一个陌生的女人。
她烦躁地把碗洗净放进橱柜。
天气本来就热,在厨房那个狭小的空间连空气都在叫嚣,给她火中送炭。
姜楠从厨房里走出来的时候,陈茹还呆在客厅。她坐在沙发上,双臂环胸低垂着头,显得有些失魂落魄。
姜楠知道,陈茹的安排都是为了让她的女儿未来的道路更舒坦些。
她确实非常厌恶自己那个抛弃妻女的父亲,可是显然已经别无他法,不然妈妈不会绝对不会再让她回到那个负心汉身边。
姜楠心里的内疚感在那烦躁不安中油然而生,犹豫片刻,她走到沙发旁边坐下,握住陈茹冰凉的手,认真地喊了她一声:“妈。”
陈茹缓缓抬眸看向她,神色有些复杂。
“我听你的,这两天收拾好了就去我爸家里住。你照顾好自己。”
母女俩个现在住的房子算是姜楠的父亲给他们的一点赔偿,这点钱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可能也只是他图个心安,毕竟他是老婆和孩子都看得比钱还轻的男人,拨点小钱打发打发他们,为了他的广阔前程也不算什么。
她跟陈茹聊了一会,才回了房间。
姜楠被子也没点开,躺上了床,手臂懒懒地架在额头上,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脑海里反复浮现的都是她十四岁生日那天的画面。
她的生日宴会上,她穿着漂亮的礼服,笑靥如花。姜原的事业在她十三岁时终于得到突破,姜原的游戏公司连滚带爬混了十五年才终于一举成名天下知。在一片恭维声中,她以为他们一家人的好日子终于要来了。
可是当她跟同学们挥手道别,回来脱下那光鲜亮丽的礼服之后,却听见了房门外母亲和父亲的争吵。
再后来,父母离婚,姜原给了他们一套房,姜楠判给陈茹。
其实陈茹什么都没有,原本是争不过姜源的。但是姜原一点也没有想养姜楠的意思,放弃了她的抚养权。
陈茹带着她来到y市,开了餐馆讨生活,而姜原,很快娶上了那个爬上他床的狐狸精。
然后她才明白,美好不过是躯壳,内里只不过是一片易碎的泡沫。
人得到的越多,失去的时候就跌的越疼。
窗帘缝隙里透出来淡淡的月光,头顶上方那盏昏黄的吊灯让姜楠渐渐睡去。
——
h市的夏天从早到晚都透着一股闷气,不比四季模糊的y市,一到夏天就热得要命。
凌晨的十二点钟过后,空气依旧都是燥热的。
零度酒吧里人满为患,灯光昏暗,几乎看不清楚每张桌子上坐的究竟是什么人。
这家酒吧的老板是个年轻小伙,本来还摊在椅子上拿着一瓶冰镇啤酒灌,听见开门的提示音,他下意识朝门口看去。
他看见刚迈进门的少年,立马站了起来。
眼前的少年头发凌乱,直勾勾走向李洋本来坐着的位置,而后落座,没骨头似的斜倚在椅背上,周身带着些慵懒与颓废劲儿,一双桃花眼半眯着,整个人显出几分邪肆的美艳。
“拓哥,稀客啊,这么久都没来了,终于舍得来看我了。”
“别一脸发春样。”周拓嫌弃地摆了摆手,又抬手将那瓶李洋刚打开的冰镇啤酒往嘴里倒,冰冷的液体划过喉咙,还有点滴从嘴角滑落,顺着脖颈滑至锁骨。
李洋感觉这人跟个妖孽似的,坐在吧台附近的女人都纷纷侧目在看他,赶紧伸手把那瓶啤酒夺回来:“我说你特么能不能注意点影响?”
周拓眉梢微挑,“……有病。”
“拓哥,来干嘛的?”李洋嘟囔着,转身去柜台拿了包开过的烟递给他。
“不抽。”他用拇指抹掉自己嘴角的水渍,并未接过烟。
“不抽?”
李洋又反问他一句,递烟的手还没收回。
周拓没烟瘾,偶尔抽上一两根。
“最近咳嗽。明天老地方打球,来不来?”
李洋了然,周拓手上活干完又无聊了。
“行。”
得到肯定回答,周拓又喝了两杯,起身离开了。
灯红酒绿,怪晃人眼的。